這一夜,君喉與君娉婷父女之間談了很久很久,關於如今局勢,關於他與妖族曜雲的相識,關於昭羽那一夜的身死與永別,道不盡的話,都在一聲聲太息之中。
“爹爹,我在昭國之中,曾聽人談及孃親的名字。”君娉婷道。
“本也正常,鎮北侯侯府夫人常被人提及。”君喉微微笑了笑,他記得,當初自己還年紀的時候,他與莫離之間的故事,還被人編成了什麼貴公子出遊遇漁女的話本子,有種種不同的版本,當年格外熱銷,她還頗有興趣地挑了一些看過,評價說哪個的故事寫得最曲折離奇,哪個的文采最為出眾,想想覺得彷彿就在昨天似的。
“爹爹,不是作為‘鎮北侯侯府夫人’被提及,而是作為‘昭羽’被提及。”君娉婷道,“一次是霜序偶然間提起,還有一次,是在王都大街之上,有個男人看到我,偶然說了一聲‘昭羽’,等我回頭去看的時候,人流熙熙,已經看不清人影了。”
“霜序從未見過夫人,怎會知曉‘昭羽’這個名字?侯府之中,無人知曉這個名字。”君喉眉頭一擰,心中掠過種種不好的猜測。
“我亦不知,霜序自從那次昏迷之後,確實,有些奇怪的地方。”君娉婷搖搖頭,“這件事先不提,關於霜序,我心中有數。”
“要緊的是那個男人,他一定是見過孃親的,不僅見過,而且可能極為熟悉,那個人很有可能便是新月教之人。”
“新月教之人不敢前往昭國王都。”君喉篤定道。
“為何不敢?”
“因為姜玄祁,你的夫君。”
“爹爹這時候對阿祁的評價突然間變高了呢!”
“我哪有?”君喉一瞪眼,堅決不承認他對姜玄祁的認可,“總之你不要擔心,新月教之人絕不敢隨意踏入王都,除非來的是加符羅本人,但他多年隱居幕後,透過操控皇帝來擺弄朝政,他不可能輕易出山的。”
君娉婷看著君喉鎮定自若的表情,暗道一聲“但願如此”,她總不能徹底放心。
父女倆暢談許久,到了夜半,君娉婷用過一些點心之後,才回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日下午,君娉婷躺在榻上打瞌睡,姜玄祁回了來,拍了拍斗篷上的雨水。
“外邊下雨了?”君娉婷走過去給他把頭上的斗笠摘下來,拉著他到軟塌邊坐下。
姜玄祁頷首道:“突然下了陣小雨,不打緊。”
“你耽擱了這些時間回來,是遇到了什麼事?”
姜玄祁一頓,面色不變道:“去處理了一件小事。”
“值得一國國君親自去處理的‘小事’,真讓人有些好奇是什麼‘小事’了。”
“不過是幾個少年郎械鬥之事,因為鬧得見血,所以親自去解決,沒什麼值得去看的,那裡髒。”
君娉婷聽了,確實沒什麼興趣,也就不多問。
兩日後,這陣纏綿的小雨漸漸停了下來,君娉婷再次去蚍蜉妖市一探,看到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斷壁殘垣,枯藤破瓦,儼然一副被什麼重物碾過的破爛模樣。
不過僅僅三日,這蚍蜉妖市便被人毀成這樣了?
君娉婷還是戴著那張普通女子的人皮面具,路邊拉了個老漢故作熟稔道:“這新月教之人也太過放肆,竟然將妖市毀成這樣,豈有此理!”
“新月教之人固然可恨,但坊主的那個年輕朋友才是翻臉不認人!坊主好心好意招待他,將最好的東西給他,他倒好,掀了坊主的桌子,還毀了妖市!要不是坊主不允許我們殺了他,他早就死了一萬遍了!千刀萬剮也不解恨!”漢子說得咬牙切齒,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
“要我說,坊主肯定是看上他了,那小白臉有什麼好的,身上沒三兩肉,估計連毛都沒長齊了!”
一說到坊主的年輕朋友,君娉婷一下子便想到那日遇到的那個小孩兒,說坊主看上那小孩兒,君娉婷心中是一萬個不信,那還是個孩子啊!
“這……那人如此年輕,應該不至於吧?”
“有什麼不至於的,他奶奶的只要長得俊的小白臉,就最會勾女人!”漢子說到這裡,更加憤憤不平。
君娉婷心中忍俊不禁,她怎麼覺得,這漢子氣得不是那小白臉會勾女人,而是深恨自己沒有生成一副小白臉的樣子勾到坊主啊!
“那還是個孩子呢!”
“都恁大了咋還是個孩子,他肯定是跟我們坊主睡了!淦!一定要宰了他!”說完他有些狐疑,嗅了嗅道,“說起來,怎麼沒在坊中見過你?”
“哦哦……我常來坊市,可能長著一張大眾臉,你見過就忘了。”
漢子點點頭:“也是,你這臉沒有五百也有一千,應該是以前見過的。”
君娉婷心說您這說得哪怕是大實話,也未免太過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