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沛國公府賓客如雲,高朋滿座。
老國公座下門生無數,來道賀的車馬從街頭直排到街尾,直到正午,來賀的人依舊絡繹不絕。
而這一切的尊榮在國後孃孃的御輦與儀仗蒞臨時到達了頂峰。
在君娉婷踏入沛國公府的同一時間,一道身影隱入高牆,如同溶液一般與高牆化為一體,然後穿破重重守衛,輕而易舉地進入了國公府之中。
院落內的一處紅牆微微凸現一道暗影,像是水珠從湖面脫離,身影離開紅牆緩緩凝聚成一道曼妙有致的嬌軀,女子容貌婉約秀美,但是神色卻倨傲非常,正是本應在祈月閣的黎嬰舞。
她腰間胯刀,黑鞘金漆,狹長略彎,她親自前來只為一事,誅殺君娉婷。
在宮中不便動手,黎月那不幹不脆的性子總說她若身死,剛與她發生矛盾的我們二人便有最大嫌疑,現在是在宮外,下手的機會最多,總不會有人懷疑到她們二人頭上。
說實話,黎嬰舞對君娉婷毫無惡感,甚至說拿她與黎月兩個做對比,她更煩黎月,但黎月煩歸煩,畢竟是妖族,而君娉婷不過區區一凡人,死了也就死了。
沒什麼可惜。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黎嬰舞將這條法則貫徹得徹底,她從未輕瞧過哪一個人族,她瞧不起所有人族!
連一個她自己略有好感的人族女子都能隨手殺之,逞論其他的凡人?
這個妖族,對於一切的凡人性命,都有一種視若螻蟻的漠然。
我並沒有想殺死你,只是一不小心碾死你而已,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黴。
黎嬰舞一邊等待著君娉婷進府,一邊漫步環視著周圍環境,眼中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
當她步入一個拐角之時,樹影搖曳,一片樹葉彷彿被放慢了時間一樣緩緩飄落,黎嬰舞感到暗影蔓延,眼前的視線被瞬間遮蔽。
“誰?”黎嬰舞低喝一聲。
她的直覺告訴她自己的四周並無一人,這正是令人感到可怕的地方,她知道危險在逼近,但是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方式降臨。
自己才下山不過半月,未曾得罪過誰,又有什麼人要特意謀害?
黎嬰舞的腦海中漸漸浮現那張冶豔中帶著高華的面容,莫非,真像黎月所言,她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面虎,只是自己小覷了她?
眼下已容不得她分心。
黎嬰舞不能後退,不能轉身,一身男裝方便了她的行動,她拔出狹長的刀,但手中的刀沒能讓她擁有一絲安心,像是舉著刀對著鬼魂,誰能用刀砍中一道魂魄?
她已經體會了自己的震懼,因為雙手的微顫難以停止。
黎嬰舞一腳踩進交錯縱橫的樹影中,那些交疊的樹影像是某種會吃人的怪物,讓她的身軀變得渺小而無力。
這時,一道聲音在她背後響起:“抱狸山,黎嬰舞?”
這不禁又讓黎嬰舞聯想到初見那個女人的一幕。
但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聽不出年紀,像是墨綠色的樹蔭一般滲著陰涼的味道。
“你是何人?”黎嬰舞豁然轉身,卻並未如意料中的那樣看到什麼人影,彷彿在她身後說話的真的只是一個幽靈。
“妖族三大分支之一,玉狸一族,在王都有一個就足夠了。”
那聲音又從身後傳來,黎嬰舞再度回身,心如擂鼓,色厲內荏喝道:“你究竟是什麼人?也敢管我們妖族的事?”
“你為什麼不揮你的刀,我猜,你已經猜出我在哪裡。你感到恐懼,還是戰慄?”
“故弄玄虛!”黎嬰舞本應揮刀,她本應將這膽敢戲弄她的人斬於刀下,然而,她的心跳卻越來越快,手中的刀發顫,汗水濡/溼手心,刀柄幾乎握不住。
什麼時候,昭國王都內出現了這樣一個人?
妖族竟然一無所知!
這該是多麼可怕的變數。
“拼死一搏後的死亡,與任人宰割的隕滅,看來你是選擇了後者。”
黎嬰舞的眼珠艱難轉動,風聲停歇,死亡在不斷逼近,幾乎一瞬間,她眼角的餘光瞥見一道黑影,就在她的左後方,被矮樹叢擋住,她的心頃刻間狂喜。
她找到了對方的弱點。
黎嬰舞的臉上依舊凝固著狂喜的神情,雙眼卻木木地動了一下,瞳孔被血液漫上的時候,她的視線依舊盯著左後方,然而那道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看不清對方是如何動手,她更不明白自己因何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