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獻的速度很快，但在手即將觸碰到墨鏡的時候，又停了下來，手在空氣中顫抖著，遲遲不敢觸碰。
這一剎那，其實很短，但又好像很漫長。
沈獻細指抓住鏡框邊沿，再沒有一絲猶豫的將墨鏡摘掉。
墨鏡緩緩移開……
周邊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聲音，沈獻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不斷加速，那正因劇烈，帶著微微的顫抖，震耳欲聾……
她幾乎都忘記了呼吸。
在墨鏡完全移開，看到黑色鏡框遮擋之下的那雙眼睛的時候，她像是從水底鑽出的溺水之人一般，驟然開始呼吸。
手顫抖的抬起擋在唇邊，她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
右眼從眉骨往下，有一條很長的傷疤，橫穿整個眼球蜿蜒至眼下，而那隻右眼的眼球，在陽光照耀下，散發著詭異的光芒。
左邊的眼睛尚且完好，深邃，憂鬱，琥珀色的瞳仁倒影出滿含熱淚的沈獻……
左邊眼角那顆熟悉的褐色小痣，完美的和沈獻記憶中的影像重合。
“小……叔……叔……”
三個字出口，沈獻的視線幾乎盡數被眼淚遮擋，朦朧的看到遲萊眼睛泛紅，留著絡腮鬍子的唇角，在不住的顫抖著。
“小叔叔！”
沈獻此刻有種劫後餘生的喜悅，還有什麼能比曾以為已經天人永隔的人，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更讓人開心的呢，即便他傷痕累累，即便他……面目全非。
只要他還活著，怎麼樣都好。
“真的是你，小叔叔，真的是你，我沒有猜錯，你真的是我的小叔叔……”
沈獻口中不斷地重複著這幾句話，她想去觸碰她的小叔叔，可是手伸出去，卻只是懸在空中。
一行淚，從遲萊飽經滄桑的臉上落下，隱沒在他濃密的鬍鬚之中，他靜靜的看著眼前隱忍痛哭著的沈獻，眼中含淚，嘴角顫抖著勾起一抹笑。
兩人就這麼對視著，哭著，笑著……
許久，遲萊才緩緩抬起一隻手，按在沈獻的頭頂，用他那沙啞低沉的聲音說道：“我們家小獻獻，長大了。”
這一句話，像是敲碎了沈獻心頭隱忍的屏障，她再也忍不住了，一頭撲進他的懷裡放聲痛哭。
兩個保鏢見狀，早已遠遠站開了。
人來人往的醫院裡，生老病死者眾多，嬉笑痛哭的人也多，所以往來的人看到這一幕，也並不覺得稀奇。
五年了，相距上一個擁抱，已經相隔五年；
五年了，相距想一次看到意氣奮發的小叔叔已經五年；
五年了，當面叫出“小叔叔”這個稱謂已經相隔五年……
等沈獻情緒稍微平復一些，她才放開小叔叔，仰頭看著他問：“小叔叔，我們一起去看奶奶吧。”
遲萊抬手，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重新戴好墨鏡，看了一眼遠處的住院大樓，沉思片刻後，拒絕了沈獻的提議。
“獻獻，先不要告訴你奶奶，我還活著。”
“為，為什麼？”
沈獻急切的追問，他們還不容易等回一個還活著的小叔叔，即便他幾乎完全變了個模樣，可是拋卻表面的一切，他終究還是那個他們所熟悉的小叔叔啊。
“有些事，我以後再給你解釋。獻獻，你該回去了。”
戴上墨鏡的小叔叔，彷佛一下子又變成了那個拒人千里之外的遲萊，他緩緩後退一步，拉開和沈獻的距離。
沈獻慌了，她抬手想要去拉他，落了空。
一陣慌亂將她包裹著，她不肯離開，她害怕自己一轉身，眼前的小叔叔就會不見，剛才的一切都只會變成自己的錯覺，她不可能就這麼離開的。
“小叔叔，不要走，小叔叔！”
她急了，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像小時候不敢過馬路喜歡拽著小叔叔的袖子一樣，執拗又任性的要求他，不要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