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一臉正經地寒暄了幾句,順勢接過了何媽媽右手提著的菜,任對方說什麼都沒撒手。
有這麼個外人在旁邊,何媽媽都沒怎麼跟有時說話,一路上邊跟秦深嘮,邊看小區環境,越看越滿意,心說這個家搬得不錯,原先的顧慮消了大半。
上了樓,把東西提到門口,秦深沒進屋,“那我先回家了,我就在對門住著,您要有事直接敲門就行。”
自盛安驊之後,何媽媽還是頭回被他這個年紀的小夥子這麼細致入微地照顧,聞言受寵若驚:“哎哎,你忙你忙。”
秦深轉身開門進了屋,表現出來的親近和疏離都恰到好處,連何有時都覺得他裝得挺像那麼回事,跟個正經的房東一樣。
何媽媽卻還是瞧出了點端倪,挺納悶的:“現在的房東都這麼客氣的麼?你租著人家的房子,人家反倒對你客客氣氣氣的,還下樓幫媽提東西。難不成他租金貴?房子不好往外租,他怕你走?這不應該呀。”
何有時忍著笑:“人家人好呀,樂於助人,上回還幫我搬了個大件快遞。”
“他是不是……”何媽媽狐疑地盯了她一眼。
有時表情淡定,沒露出什麼異樣,還挺無辜地反問:“是什麼呀?”
何媽媽被她糊弄了過去,收回視線,語重心長地說:“碰上好人就是你的福氣,平時勤快點,逛超市買菜買水果,時不時給人家送一份過去。這鄰裡關系都是人心換人心,換出來的。”
“但是呢關系怎麼處,自己心裡得有個度,別走太近了。”
何媽媽掃了一眼家裡的裝修,心裡有了數,語氣沒變:“媽是做地産規劃的,我清楚,昨晚上給你查了查這個小區,這小區算是富豪區,當初一手房是不對外出售的,能買下的都非富即貴。”
何有時眼裡的笑沉寂下去,聽懂了這話的弦外之音,心裡有點止不住的焦。
她知道爸媽心裡的症結,比她的心結也輕不到哪去,兩年過去還沒能解開。他倆原本都是對兒女親事十分開明的人,硬生生被盛安驊和他的極品家人弄出了一籮筐的“門第之見”。
這會兒何有時又不敢辯駁,心裡嘆口氣:以後秦先生怕是有的磨了。
趕緊岔開話題:“我爸怎麼沒來?”
“你爸他下午再過來,臨時有個會。”
何媽媽臉上笑開:“你冷不丁地搬了家,還沒跟家裡說一聲,你爸說肯定是受原來那房東欺負了才搬家的,昨天晚上下了班,硬是要開車來接你回家,我好不容易才勸住。”
“沒有呢。”何有時也笑:“先前的房東人也不錯的,半年來收一回租,別的時候都不管我。”
“那你搬家做什麼?”何媽媽白她一眼,自顧自往下說:“我跟你爸爸最近就琢磨著看房子,柳桉區那邊建了個新小區,叫水榭園,最近打廣告呢,我和你爸覺得還不錯,改天帶你去看看。”
“女孩子,總得有套自己的房子才能站穩腳,不管以後談不談男朋友,都是這個道理。再說你這天天搬家也不是個事兒。”
何有時聽得眼睛酸,也知道她的顧慮。媽媽知道她一向好強,怕傷了她的自尊心,這兩年從來不提催她找男朋友的話,遠親近鄰說要給她介紹相親物件的時候,何媽媽也直接回了,偶爾遇上不錯的青年,會試探性地跟她提一句,察覺她沒這個意思,就再沒開過口。
腿的缺陷,還有心理障礙,不出去工作,不交朋友,宅在家裡做直播……她身上讓人詬病的點太多,親戚們怕是說了些閑話。買了房安定下來,底氣就足一些。
老兩口都快要到退休的年紀了,前兩年為她的身體操心,為她談戀愛的事操心,現在還得為她買房操心。何有時眼睛濕得厲害,伸手抱了抱媽媽。
跟那天在廚房抱秦先生是一個姿勢。
“怎麼了這是?”何媽媽被她錮住了雙臂,揉麵的手僵了會兒,回過神來眉開眼笑,拍拍她的手唏噓:“打你上大學以後,就再沒抱過媽媽了,我算算這都多少年了。”
何有時抱著她沒撒手,心裡一股酸意直往喉嚨口湧。
這個疼她最多的人沒有前幾年那麼美了,如今穿衣服得挑著穩重的中年顏色來,就連頭上都有好多根白頭發了。
她眨眨眼,把眼睛裡的濕意眨回去,“買房的事,你跟我爸別操心了。直播收入挺好的,再存幾年我自己全款買,到時候買個大一點的,把你和我爸都接過去。”
何媽媽笑得不行:“傻什麼呢,以後都是要嫁人的姑娘,我們跟過去像什麼樣子。”
任媽媽再覺得自己傻,何有時也不回她,就搖頭不說話。
其實,她從來都不是那種敢於表達的姑娘,對父母的疼惜,對幫助過她的人的感激,還有對秦先生的喜歡,都從來沒有開過口。
以前就喜歡把事兒悶在心裡,這兩年更是如此。
她這兩年過得是怎樣的日子,其實沒誰能真正理解,再親近的家人也不能。心裡堵著沉甸甸的話,卻極少與人提起半句,因為心裡清楚,就算說出口了也沒人能感同身受,苦難得自己熬出頭來。
但是現在呢,何有時想,她跟秦先生在一起的這段時間,確實是改變了很多的。
敢主動給他打電話發簡訊了,不高興的時候敢瞪他一眼了;敢在某日直播沒做好的時候,開啟彈幕去看看大家的評論,敢開啟論壇,聽聽水軍的罵聲;敢伸手抱抱媽媽,就算是給家裡打電話的時候,除了幹巴巴的關心,也能多說一些讓他們高興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