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喜歡一個人太難了。因為期待微薄的歡喜,必須坦然接受許多委屈,患得患失,活成卑微怯懦的樣子。
太難了。
再開口時,眼裡的光沉寂下去:“秦先生,我總是覺得,我這樣的人不配談戀愛。”
“這世上有那麼多可愛的姑娘,活得比我鮮活,活得比我勇敢,愛笑愛玩愛鬧,像個小太陽似的一身正能量。”
“我,也挺喜歡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夜風涼得厲害,秦深關上落地窗。有那麼一瞬間他在想,得虧自己頭腦清醒,不然換個人來,早被有時習慣性的自我暗示給帶溝裡了。
“何有時,你又說謊。”
秦深聲音冷靜:“你有什麼顧慮?你講,我聽。”
他對人的情緒洞察力敏銳,問得也直接,何有時沒料到他會這麼問,一時答不上來。好半天憋出一句:“秦先生,你太好了……”
話沒說完,被秦深打斷:“別說配不上,你再自慚形穢我真的要生氣了。”
何有時立馬收了聲。想了一會兒又說:“我們,好像沒有共同的興趣愛好。”
秦深反駁:“看電影,遛貓,看新聞,聽歌,做甜品,逛超市,公園散步,你想做什麼我陪你做什麼。退一步說,心靈的交流都有了,相同的興趣愛好這點對你來說真的重要?”
說完,“下一條。”
太霸道了……
何有時默默腹誹,又悶了好一會兒,吶吶答:“我爸媽會生氣的……”
前頭兩條不靠譜的,這會兒忽然來了這麼一句剖心的話,秦深敏感地嗅到了她態度軟化的氣息。噢不對,她態度一直很軟的,又軟又慫愛往後縮。
“為什麼伯父伯母會生氣?”秦深問。
何有時組織了一下言語,說得十分艱難:“因為之前的事,他們覺得感情這事,一定要門當戶對才行……物質條件太好的男生,他們會不放心。”
這話,其實說出來是有幾分幼稚的,像個談戀愛都不能自己拿主意的媽寶。何有時一顆心緊緊提著,生怕秦深聽了會笑。
其實跟“媽寶”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家風開明,從小對她的管束便不多,父母教她獨立思考,教她冷靜分析,養出一個表面溫和實則固執的她。她也有過荒唐的時候,那時覺得自己追求的是真愛,覺得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父母的顧慮全都是愛情路上的阻礙。
要不然,當初也不會悖著他們的心意去追求所謂的真愛,也不會不跟家裡商量就去辦理退學手續,更不會擰著性子從家裡搬出來,一走就是兩年。
可這一跤摔得太狠,她爬了兩年才勉強爬起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回頭再看,才知道傷害最多的還是爸媽。
當年盛安驊母親說的話仍歷歷在目。電視劇裡那種“給你一百萬,離開我兒子”的荒誕劇情,她是真的經歷過。只是教養良好的美婦遣詞造句要優雅一些罷了。
那時她還不能脫離柺杖,那夫人看著她的腿,目露同情:“有時啊,不是阿姨不喜歡你,安驊的事一向是他自己拿主意,我和安驊他爸爸都沒什麼意見的。”
她話鋒一轉:“但是你得知道,我們這樣的人家,年輕時談什麼樣的女朋友都沒關系,可成年以後就得收心,得找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就算他荒唐一點,我們拋開門第之見,也得是個身體健康的姑娘。你這樣苦苦糾纏他,阿姨覺得不太好,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說的是溫柔的話,卻字字錐心。
此後,身份懸殊這個坎就成了何爸爸媽媽心中的執念。
如今秦先生這樣的身家,爸媽知道了會是什麼反應,何有時不敢往下想。
“有時。”咬在嘴裡的戒煙糖是薄荷味的,清涼,舌尖有些麻。秦深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低聲問:“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電話對面的姑娘沉默著不說話,呼吸聲卻變緩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