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素昧平生的人探問隱私和底線,開門見山,毫不遮掩,找準她內心弱點一針見血地戳,最後輕描淡寫地告訴她“問題不大。自己注意調整情緒,別想太多。”彷彿一句話就定人生死。
光是回憶一下那種感覺,何有時就想逃了。
可她這份脆弱稍縱即逝,眼中那一瞬間閃過的哀求之意,短促到幾乎沒等秦深看清,何有時就飛快地收回視線,坐直了身子,好像一瞬間找準了自己的立場。
秦深聽到她的聲音,不太穩:“對不起,秦先生能先離開一會嗎?”
午後耀眼的陽光被遮光簾擋得只剩一小片,更顯她側影纖瘦,胸口快速起伏,是在以深呼吸調整自己的情緒。
——即便她此時不安恐慌,對他也沒有多少信任感。
這個認知讓秦深莫名不爽。
“秦先生?”李簡對著他笑。
秦深面無表情地盯了他一眼,轉身出去了。
書房的門關上,何有時的呼吸又急促了一些。唯一慶幸的是,書房裡兩張單人沙發是側放的,不用面對面被審視,對她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欣慰。
“實在冒昧,之前秦先生提起你,說你可能有一些困擾。”
李簡眸光溫良,語氣和煦,用詞謹慎,頂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露出善意的微笑,就像一個心無旁騖專心致志的學者:“能講給我聽聽嗎?”
戰慄感從指尖往上躥升,何有時後背驟冷,脖頸僵硬,臉頰滾燙,放在膝頭上的雙手開始顫抖。
一分鐘前剛做好的心理暗示通通被打回原形,何有時徹底慌了神。
“想開窗通風麼?”李簡問她。
何有時搖頭,想說不用,開口卻發現自己緊張得幾乎失語。
李簡多等了一會兒,見她稍稍好轉了,自己換了個坐姿,把單人沙發挪了個向,朝向了另一側。
“我不看著你,會不會好一些?”
何有時怔怔轉過頭,只能看到他的側影。
秦深這一等,就等了半個小時。
書房的隔音太好,一點聲音都洩不出來,更沒法讓他安心。索性洗了一小盒聖女果,一顆一顆細致地剝皮。
盡管知道李簡是斯坦福心理學博士學位,經手過的病例都十分漂亮,主修的人格心理學也正好對症,秦深卻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焦慮。
有那麼一瞬間,秦深甚至在想,自己這樣子會不會過分了些?
他看過有時兩周的直播,這是他們第四次見面,一起用過一次早飯,兩次午飯。所有的交集不過如此,他有什麼資格幹預她的生活?
長至如今,秦深曾做出過無數選擇。以前每走一步,他想要什麼,該做什麼都能嚴格掌控,這卻是頭一回,秦深連自己的動機都想不明白,完完全全的憑心。
實在要找一個原因,應該是,他不想看到這個姑娘自卑怯懦的樣子。
他是真的十分想知道。
——這樣溫柔細致的人,沒有生病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一盒子聖女果都被他完完好好剝了出來,碟子中流了些汁水,單看賣相確實差了許多。
這麼小的聖女果剝皮也就算了,誰家是用鑷子剝皮的啊?孫堯坐在一旁默默腹誹。秦先生一向是細節控,做個水果沙拉他都要擺盤,最外邊一圈聖女果,第二圈香蕉片,香蕉片上放挖成球的火龍果,第三圈橘子瓣……拿著手裡的鑷子一點一點擺,就連擠沙拉醬都得橫縱五等分。
這等級別的強迫症,孫堯跟了他三個月,已經見怪不怪了。以前他還會絮叨兩句,這會兒卻沒敢說話。
實在是秦先生的表情太難看了。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