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有時又問:“秦先生喜歡聽什麼方式的?耳語聲、敲打聲、裁紙聲,還是別的什麼?”
“都喜歡。”秦深看著她,神情專注:“你錄的每一場我都聽過,都喜歡。”
言之鑿鑿地來了這麼一句“喜歡”,何有時臉頰有點燙:“那別人……”
秦深打斷:“聽別人的不行,我試過的。”
她話都沒說完,秦深就明白她想問什麼了。
一個問得仔細,一個答得輕快。秦深聽著她的聲音,只覺自己整個人都鬆懈下來,大白天竟生出想睡覺的睏意,這感覺,當真是久違了。
有些問題她會重複問一遍,還有點嘮叨,比如“秦先生不要長期喝助眠的藥,喝久了會成癮的。以前我喝過一個月,就覺得那段時間腦子變呆了,想問題時邏輯很差,做什麼事都沒法專注。”
嘮嘮叨叨,秦深也沒有丁點不耐煩。
他以為對方會好奇他為什麼會失眠這麼狠,誰知從頭到尾,都沒有等到這個問題。
是個尊重別人隱私的姑娘。
何有時記得慢,秦深分出一半心神,看著她坐在另一張沙發上,埋著頭,額邊散下的碎發擋了一小塊臉,在手賬本上仔仔細細記下他的睡眠習慣,記下他的喜好,記他喜歡聽的聲音,記他每天的活動時間。
七點起床,八點早餐,九點看財經新聞,十點鍛煉,十二點吃午飯……
仗著自己眼力好,秦深隔著一米遠都能看到她在手賬本上畫了好多個小鬧鐘,表盤那個圓是隨手畫的,並不規整,乍一眼看去亂七八糟的。
秦深溢位一聲低笑,眼底微溫。
“那我以後中午再來,正好趕上秦先生睡午覺的時間,這樣可以麼?”
秦深點頭,心思電轉間,已經開始琢磨明天的午餐選單了。
兩人晾著孫堯聊了一個鐘頭,敲定所有細節後,已經快要到中午了。何有時找了個藉口先離開,沒好意思留下用午飯。
“秦先生明天見。”
開始準備午餐的男人回過頭,又“嗯”了一聲,沒接話,目送她出了門。
“何小姐不用見外,反正秦先生愛做飯,多做點也沒什麼不方便的。平時我陪他吃飯,先生都會多說幾句話,別看他面上冷,心裡應該還是想有人陪他吃飯的……”
孫堯絮絮叨叨,跟著何有時進了電梯間,正準備按樓層,將將要合上的電梯門卻被一隻手格開了。
年輕的男人堵在電梯口,抿著唇不說話,他眉眼深邃,無論看什麼都異常專注,像能看得透人心,單是這樣子望過來,就有種迫人的壓抑感迎面而來。
一陣詭異的安靜,何有時縮在身側的手捏得極緊,她不知道自己臉紅了沒有,反正燙得厲害,不是因為害羞,而是一種幾乎要窒息的窘迫,只想往電梯最角落裡縮,靠著意志力才忍住沒動。
“秦先生……還有事嗎?”
秦深開了口,聲音要比他此時的表情溫和多了:“剛才,咱們簽下的合同,是每天兩個小時?”
何有時懵懵點頭。
“改成一天五個小時,按時間加價,你看行嗎?”
一旁的孫堯默默捂了下臉。
因為這臨時改合同,何有時又多留了十分鐘。
等兩人離開後,屋子裡重歸寂靜。
吧臺上的高腳杯沒收拾,還像早晨一樣一字排開,盛著清水更顯剔透。秦深叮叮咚咚敲了幾下,先前何有時敲的那首給小孩助眠的哆唻咪,調子簡單,秦深聽過一遍就能敲出來。
經由薄薄的杯壁發出的聲音照舊清脆透亮,可換了一個人,總覺得失了點味道,有點煩。
秦深靜靜坐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對面很快接通,還想著寒暄幾句,卻敵不過秦深開門見山。
“有沒有一種心理障礙,會讓人變得膽小怯懦,沒辦法直視別人的眼睛,對別人的視線很敏感,即使是背對著,也能察覺別人在看她。坐姿不坦蕩,是種自我保護的姿勢,尤其被人長時間盯著看,會聲音發緊,身體僵硬,臉色發白,甚至會雙手顫抖?”
李醫生幾乎沒有思考:“視線恐懼症。通常因為心理創傷、身體缺陷或是流言蜚語,或是對異性的恐懼,長時間的精神壓力後産生的一種心理暗示,害怕被別人注視,認為別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抱有惡意,被人盯著看的時候會處於高度戒備狀態,在公眾場合尤其恐慌,是社交障礙的一種形式……”
秦深沉默了三秒鐘,嗯了一聲:“下回來給我帶一份資料,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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