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夜裡,前身的記憶就像是倒敘的電影畫面一幕幕的出現在方休的夢中。
他看到前身跪倒在一個墳墓之前,十指深深地摳入泥土中,痛哭流涕。
旁邊站著一個暴怒的中年人,原本清癯俊朗的臉上滿是怨毒,脖子青筋暴起,冷冷的看著墓碑上的字跡。
中年人腳下還跪著三個人,一個十幾歲,兩個二十多,他們跪伏在地上不停磕頭,苦苦哀求。
只有這個孩子,完全不顧旁邊的人,更沒有向中年人求饒,甚至懶得看他一眼,心心念唸的是墳墓裡逝去的人。
那個中年人在三人的哭求下終於不耐煩了,他突然出手挑斷了兩個青年的腳筋,接著眼神中稍稍一緩,打斷了那個十來歲少年的左腿,然後轉過身來看向一直背對著他的孩子。
這孩子也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他扭過頭冷冷的看著中年人,將腰背挺得直直的,昂著頭,嘴裡似乎說著什麼,眼神中毫無畏懼,有的只是三分怨恨。
中年人似乎被少年的話激怒了,他伸手抓住少年的脖頸將他扔到空中,然後右手彈指擊打在少年的左腿上。
每次夢到這裡,左腿的劇痛就會讓方休一瞬間醒來,疼得渾身是汗,方休心裡默默的詛咒黃藥師,用二十一世紀特有的語言瘋狂輸出,末了只能得出一句無奈的結語。
“賊老天,我是方休,不是武眠風。”
方休搖搖頭,試圖把腦海裡的畫面和對黃藥師的怨恨甩出去,繼續艱難前行,等他回到廢屋,又過了大半個時辰。
廢屋裡的只有阿苦一個人,莫老道一早出城上山採藥去了。
阿苦像小貓一樣蜷縮在乾草堆上,身上蓋著幾塊破布,她無意識的抽動幾下,嘴裡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方休走到跟前,只見阿苦的臉色蒼白,明明已經6歲了,身形卻像是隻有三四歲,瘦弱的讓人心疼,長期的營養不良,她的頭髮稀疏枯黃,眼窩深陷。
即便如此,在方休剛穿越過來無法起身的日子,都是她每天辛苦的出去討飯,才讓方休勉強活了下來。
後世的孩子哪會受這樣的苦,一個個的可都是個小仙女。
方休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輕呼了一口氣,小丫頭的燒總算是退了。
莫老道是個嘴硬心軟神神叨叨的人,自稱是道士,可與乞丐無異,好在他真的懂一點醫術,方休的腿能一點點的好起來,小丫頭能很快退燒,都是他的功勞。
方休顧不得休息,將要來的炊餅倒在瓦罐裡,用木棍搗碎,加上一些水,再把那些菜葉子倒進去,勉強算是一碗雜菜粥,然後他將熄滅的火堆點燃,將瓦罐放在火堆上。
阿苦現在的腸胃受不了這麼幹硬的東西,病人總要喝一點稀的。
火堆裡的木柴噼啪作響,他望著火堆上的瓦罐出神,雙目漸漸沒有了焦點。
他再次看到那個溫婉賢淑的青衣女子,划著一葉輕舟載著幼小的武眠風漂游在太湖上,湖面有很多的蓮花,女子伸手摘下一個蓮蓬,剝出蓮子,又去掉蓮子的苦芯,塞到武眠風的嘴裡,滿眼慈愛的笑著。
畫面一轉,卻變成慘白的靈堂,那女子滿身縞素,虛弱的不成樣子,旁邊跪著身著孝服一臉茫然的武眠風,給每一個來上香祭拜的人磕頭回禮,靈堂牌位上寫著,顯考武公諱正康之位,孝子武氏成玉敬制。
終於那女子一頭栽倒在地上,小小的武眠風驚恐的看著自己的母親,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