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下人抬了軟轎過來,紀三老爺扶著紀凜,將他架到軟轎上,曲瀲也抱著阿尚跟過去。
“外面路黑,暄和媳婦,讓我抱她吧。”紀三老爺看著這侄媳婦嬌嬌弱弱的樣子,真擔心她摔著了孩子,先前可不是摔了麼,才弄得這般狼狽,“對了,這孩子叫阿尚?”他聽到二嫂是這麼叫的。
曲瀲文雅地謝過他,輕聲細語地道:“單名一個尚字,是爹給取的。”
紀三老爺聽罷,心裡便明白什麼了,見她自己穩穩地抱著孩子,沒有給他的意思,有些訕訕的,扭頭對母親道:“娘,我先送暄和他們回去,稍會再過來同你說話。”
淑宜大長公主盯著軟轎上疼得冷汗涔涔的孫子,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下意識地點著頭。
到了暄風院,紀三老爺便又將紀凜從軟轎扶下來,將他送回了房裡,見他身上白色的中衣沁被血漬染紅,嘆了口氣道:“你這小子,都傷成這樣了,還折騰什麼?就不能乖乖地待在那裡接受別人的好意,非得讓所有人都跟著傷心麼?”
紀凜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三叔這次回來,是因為已經有了答案了麼?”
紀三老爺盯著他,他素來知道這侄兒是個聰慧的,這次受傷的事情,恐怕是他半推半就,以絕母子之情,方便他日後行事,卻不想他今天回來,會得到這麼個真相。只是這個真相,怕是在他心裡,寧願不知道的好。
“暄和,是三叔無能。”他輕聲說,聲音裡有些黯然。
紀凜半躺在床上,看了他一眼,將頭扭轉到床裡頭,冷淡地說:“你已經盡力了,只是一切都太遲了。”
紀三老爺默然片刻,方轉身對抱著孩子走進來的曲瀲道:“他身上的傷又裂了,你先讓人弄些清水和繃帶過來,我給他再處理一下傷勢。”
曲瀲將阿尚放到炕上,讓碧春看著,忙下去安排了。
等再給紀凜換了傷藥,紀三老爺又交待了曲瀲一些注意事情,便離開了。
離開了暄風院後,他看了眼夜空中零星幾點寒星,心裡有些沉重,抬腳往寒山雅居行去。
淑宜大長公主正坐在安息室裡等他,烏嬤嬤守在一旁,室內只點了一盞羊角宮燈,光線算不得明亮。
“娘。”紀三老爺坐在母親身邊。
“三郎,這次回來了就不要走了,聽孃的話,可好?”淑宜大長公主的聲音少了平時的強勢,此時就像一個盼著遊子歸家的老母親,帶著幾分軟和。
紀三老爺沒有開口。
淑宜大長公主的眼角有些濕潤,哽咽地道:“三郎……”
紀三老爺拿著帕子給母親拭淚,今晚已經見她失控過幾次,為人子女,心裡有些愧疚,但是想到自己接下來的做的事情,無法開口保證,只得道:“娘,再過個幾年,一切都定下來,我就回京城,到時候哪兒都不去,每天都陪著您。”
“到時候我都老得不能動了,你也老了。”淑宜大長公主道:“不如趁著現在我還沒老得動不了,你先娶個媳婦,趁早生幾個孩子,娘幫你帶孩子……”
“娘,你知我素來不喜受束縛,將媳婦娶進門來後,我又不在,豈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守活寡?”
聽到兒子的話,淑宜大長公主忍不住伸手要打他,見兒子臉上的大鬍子,坦然地坐在那兒朝她笑,心中一酸,只得作罷。
她這兒子原來是個世家子弟,可是這些年來在外飄泊,居無定所,原本應該過著最精緻奢侈的生活,可生生變成這野人的樣子,想來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娘,您喝茶。”紀三老爺端了旁邊的茶過來。
淑宜大長公主喝了半盞茶,心情已經緩和得差不多,又恢複鎮定,摸著茶盞上的花紋,這才轉入正題,冷聲問道:“你是什麼時候查出來的?”
“去年夏天時,我去了一趟嘉陵關,在那兒救了一個被狼抓傷的可憐的少女。”說到這裡,他冷笑一聲,“沒想到一時好心,倒是救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聽出他聲音有異,淑宜大長公主忙問道:“是誰?”
“北蠻王庭的紮娜。”
紮娜在大周雅言的意思是“公主”。
淑宜大長公主雙目瞪起,手中的茶杯裡的水都被晃出來濕了她的手,但她只是緊緊地捏著它,眼睛布滿了血絲。她啞聲道:“你爹當年……”
“爹那麼厲害的人物,素來經驗豐富,懂得自保之道,怎麼可能會輕易戰敗在長陽關外,是有人勾結外族,埋伏在長陽關外的惡鬼坡……”紀三老爺雙目赤紅,為人子女,竟然不能為枉死的父親報仇,實在讓他痛恨。
淑宜大長公主嗚咽一聲,眼淚簌簌地落下來。
丈夫的死,永遠是她心裡最深的傷痛。
紀三老爺攬住母親,給她擦眼淚,繼續道:“我當時得知那位北蠻紮娜的身份時,原是想要利用的,沒想到有一隊人馬冒險將她救了出去,殺了我一個措手不及。可惜我當時沒有準備得太充分,被那群人逃了,不過也因此順藤摸瓜,倒是找出不少蛛絲馬跡,才知道當年大哥大嫂的事情,也是有人為了打擊咱們鎮國公府,將您絆住特地設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