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這兩個丫頭不常出門,也沒見過什麼世面,若是路上有什麼不懂事的地方,二位公子還當開口提醒,千萬別和她們計較。”李添心裡諸多不放心,開口卻只恭維的說了一句。
“看伯父這般修養,想必您這兩位千金也都是識大體、明大義的大家閨秀,伯父又何須如此客氣呢?”杜宣一時答了一句。
李添聞言直笑的面露喜色道“令尊大人還好吧,我與他許久未見了,杜公子改日見到令尊要記得轉告,老夫約他來天臺山上喝茶敘舊。待辦完了事情,二位公子可定要來我天臺山上做客。”
“小侄定會轉告家父。若是時間寬裕的話我二人也定當前來拜訪。”杜宣又對李添頷首道。
敘過這一段舊之後,段謹之和杜宣這才跨上馬背,辭了李添和李道勃父子,同這一對姐妹一路繞過天臺山往玉龍雪山行去。
一路上四人各乘一騎,四匹馬時而並駕齊驅,時而兩兩作伴,時而又連成一線,只是無論隊形如何變幻,這馬兒都似蹄下踩了疾風一般,一路直向玉龍雪山飛馳而去。直到鄰近午時,眾人才在一片碎石攤子上坐下來整頓歇息。杜宣將馬背上的水和食物取下來分發給大家,段謹之抬眼望著遠處,這一日日的行來,越是接近這玉龍雪山,段謹之的心裡卻越是焦急。
“哎!”就在四下一片寂靜之時,李亦如卻是悠長的嘆了口氣,這口氣一時嘆的段謹之、杜宣和李弗如三人的眼光都不由的投向了她那裡。
“眼見著就要到玉龍雪山跟前了,有些事我也得跟你們說一說了,我知道這一路行來你們從不開口過問,就只是出於對我的信任,可那百毒老怪本就脾氣怪異,或者我將此事講出來,也算是為段公子多盡一份力吧。其實這原本是家事,爹孃再三叮囑不準與外人說,不講別的,光百毒老怪與我們家有牽連這一件事情傳出去,只怕我天臺山自此都永無寧日。只是段公子曾一出手就救了我和哥哥兩條性命,因此我爹爹思索再三還是覺得這忙我們是不能不幫的,另一方面我們也是相信二位公子的為人,今日我若是出手幫了你們,想必你們也定會替我李家恪守這個秘密。”李亦如開口幾分沉重道。
段謹之聞言更是深感這兩姐妹此番相助的恩情,只是感謝的話已說過多次,即便他心裡一時觸動頗深,卻也無從表達。
李亦如接著道“首先是百毒老怪與我李家的關系,若是論起親疏輩分來,我和弗如還得開口叫他一聲舅爺爺。只是據我外公所講,我那舅爺爺自小便性格怪異,他時常將自己封鎖於密室巖洞當中,一年半載都不出山,也不見人,他執著於研究各門奇毒,再嘗試著配置解藥,將此作為唯一愛好,直到後來有一天,他竟不辭而別,而且一去便沒了蹤跡。我外公是到臨死的時候才道出了這其中的玄機,原來他一早便知道我舅爺爺隱居在玉龍雪山上,只是如此一來於我舅爺爺和我們李家都是一個兩不相擾的好去處,所以外公只在臨終前交待我爹爹,待我那舅爺爺有一日年老體衰之時,要我們李家的子孫後為他養老送終,披麻守靈。我爹應承了外公的囑託,本以為日子也可就此平平淡淡的過下去,豈料那年冬日,舅爺爺卻突然來到我家,說他思慮良久,一生辛苦鑽研的成果怎能沒個衣缽傳人,只是他本就沒有兒孫,於是他開口便要從我們兄妹四人中帶走一個收作徒弟,我爹當然不肯,只是我那舅爺爺一發起癲來卻是六親不認,他揚言道,若是我爹孃不肯將我們姊妹中一人送予他收作徒弟,他便一把毒藥與我們一家人同歸於盡。於是爹看著我們兄妹四人,當時哥哥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兒,而我只有三歲,弗如尚且還在襁褓之中,於是爹爹一狠心將當時只有八歲的姐姐推上前去。”言語間這姐妹二人已經不自禁落了淚。“其實也不能怪我爹爹狠心,只是他當時面對的是必須舍下一個才能保全三個的場景,而我爹爹,想必當時那一抉擇也成為了他一生的心病,至今他都無法忘卻我姐姐被帶走時那雙憤恨的眼睛。”李亦如悠悠的道。“後來,除了我爹爹偶爾去一趟玉龍雪山,我們家便再也沒人見過姐姐的面。直到七年前,姐姐已經長到了十七歲,據說出脫的十分漂亮。”說話間李亦如卻往弗如那裡看了一眼。“不想卻恰逢那洛陽刀客袁進善身中我舅爺爺的腐骨之毒,當時名滿江湖的叛徒無影兒前來玉龍雪山上替他的師父找尋解藥。求藥不得,他竟一氣之下綁走了我的姐姐,於天寒地凍之中耗在山頂上,打算逼我舅爺爺交出解藥,卻始終未曾得到應允。更加出人意料的是…..三日天寒地凍的相守,那無影兒與我姐姐卻是雙雙動情,聽聞袁進善已經故去的訊息,無影兒曾在玉龍雪山頂上嚎啕大哭,我姐姐也只留下一封血書,自此竟跟著那無影兒走的無影無蹤。再後來,訊息傳回玉龍雪山,說我姐姐受無影兒江湖恩怨的牽累,就那麼無辜的死於一場爭鬥之中,我舅爺爺得到訊息一夜之間白了須發,他對無影兒心懷徹骨之恨,終於,在三年前的洛陽雨夜裡,他親自出山毒殺了快手刀客無影兒,了卻了他心頭根植了四年之久的無處記名的怨恨,只是他從此卻變的更加陰晴難定,很多時候意識還是一片混亂。”
“如此說來,當年百毒老怪現身洛陽殺了快手刀客無影兒的事情,卻並非只是江湖傳言?”杜宣開口問道。
“不是傳言。”李弗如接著道“人人都罵無影兒是江湖叛徒,投靠朝廷做了走狗,卻沒人知曉,他不過是袁子卿安插在朝廷之中的一個眼線。想當年曾慶殊、韋項冉那些個狗官又是因何斃命,這些事情從來無人問津,而我姐姐在家書裡卻將這些東西都交待了個一清二楚。從她在玉龍雪山上對無影兒傾心相許的時候,她便清楚,她要走的是一條不歸之路,只要袁子卿一死,她就會跟著無影兒走向萬劫不複,可她依舊沒有遲疑,我們也從來不曾責備。只是舅爺爺始終放不下,他內心仇怨太深,他也終究是沒有聽我爹爹的勸言,出手殺了那無影兒,了了他一筆無處記名的仇恨。”
段謹之聞言只覺得心裡波濤洶湧、萬分感觸,“原來這世間的是非黑白竟是如此,如若今日不曾聽到這個故事,想必我也始終和這世間的所有俗人一樣,將所有的是非顛倒,黑白錯亂。”
“不曾想一個萬丈豪情的英雄竟落得如此下場。”杜宣一時也是心緒萬千的感慨道。
“還望二位公子不要怪我李家不分善惡、不敢擔當。只是此事一但傳出來,實在牽連甚廣,或許死去的人尚未昭雪,而活著的人卻已屍骨無存。”李弗如悲痛道。
“我們自然明白,就憑二位姑娘如今肯帶我們去找尋百毒老怪的下落,就憑著伯父本能守著一腔秘密,卻還是應允二位姑娘將這故事說出來,想來若不是這個江湖讓人實在無能為力,伯父也定然會將這所有的事情都如實道出的。更何況,關於這一切的一切,我最是能感同身受,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我又何嘗不明白?”段謹之一時不無感觸道。
李亦如長長嘆了口氣道“只是,如今我將這故事說出來,也並非是為了替那無影兒證聲,我只是想以此來告誡段公子,想在我舅爺爺那裡拿到解藥並不容易,公子心裡得先有個數。還有就是,值得慶幸的是,我妹妹弗如和我姐姐含如容貌實在相像,如今我們帶她上山,我舅爺爺會將她錯認成我姐姐,我們也可在他意識恍惚的時候騙得解藥,我怕此刻不將事情說個明白,到時候二位公子會被攪得一頭霧水。”
“只是…….這…….”段謹之一時猶豫道。
“段公子,你該不會到現在還要搬出你那套君子之行、光明磊落的規矩吧?”李亦如一時無奈道。
“自然不是!可是如此一來未免太為難弗如姑娘了。”段謹之道。
“段大哥,我不委屈!再說了,我做的可是救人的大事,我雖沒闖蕩過江湖,但我自小便夢想做一名俠女。可惜......爹爹只允許姐姐習武,不許我踏足江湖,我總是很羨慕姐姐,能夠天南海北的出去闖蕩。”弗如一時委屈道。
“傻丫頭!爹爹那是寵你。這江湖有什麼好的?刀光劍影、危險重重的。門派裡所有事情有我和哥哥擔著,你便只瀟灑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可知道,我和哥哥有多羨慕你呢。”李亦如一拍弗如的肩膀道。
李弗如聞言卻靦腆的笑了起來。
“突然想起,第一次見亦如姑娘,正是究由你給那同義堂的堂主樑顯聞下毒之事呢。”段謹之突然想起這一茬便隨口說了一句。
“我那些小把戲不過都是從我舅爺爺小時候看了扔在家裡的幾本閑書上學來的,也就只能氣氣那個老短腿。”李亦如一說起這話忍不住還是兩分怒氣夾著兩分得意。
想起當日場面,李亦如不禁有點心事重重。想當日也是究由此事,她尚與名滿江湖的段公子相逢,自此她便對眼前這公子一見傾心,奈何這段公子卻只心心念念著他的絲竹姑娘,分毫也不會留意自己對他這一番情深義重。如今看著眼前的段謹之,李亦如心頭更是難過的厲害,她這一番情深義重,怕是隻能留給自己日日苦楚,慢慢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