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敢豈敢!段公子肯賞臉陪絲竹喝酒,求之不得的事情。”說著話絲竹已近至段謹之面前,眉目間似笑非笑。
段謹之略微一思慮道“上次向陽居裡匆匆一別,也沒來得及向姑娘細說家世,還怕姑娘人在涇陽,我在蘇州,萬一姑娘哪天真有要事找我,都不知道個去向,沒想到如今姑娘恰巧就來了蘇州了。”
絲竹戲言道“段公子此話可就過謙了。這江湖上總共有幾個段家呢?又有哪一個像公子家這麼家大業大的?更何況段謹之這個名字,在江湖上能叫的響當當的,恐怕也就只有公子一人了吧?所以真要找你段公子,那還不是件容易事。”
“我算是發現了,我今日的不請自來就是專程趕來聽姑娘調侃的。”段謹之言語間故作一臉苦態。
“公子切莫多心,公子曾兩次出手相救於絲竹,絲竹又豈敢對公子出言不遜?”絲竹又半玩鬧半認真的答道。
“那不知姑娘此次前來蘇州又所為何事呢?我自小在蘇州長大,熟人也多,有需要幫忙的話,姑娘只管開口,大忙不敢說,小忙興許還是能幫上些的。”段謹之終於兩分認真道。
“絲竹先謝過公子如此仗義,只是也不能讓公子誤解了去,我此番前來,純屬是向公子討酒喝的,並不敢再開口請公子幫忙。至於事情呢,只不過是些個人的私事罷了,不便與公子據實相告,還請公子見諒。”絲竹誠懇一笑道。
“一切以姑娘便宜為準,完全不必顧忌。”
說話間,二人已是觥籌交錯,把酒言歡,聊的甚是投機。
停杯投箸間絲竹看著四下如詩如畫的美景感嘆道“若說我此番已經是第三次來蘇州了,竟不知道蘇州還有這般清逸的地方,若非偶然聽得這五裡亭的名號,只怕此生便得錯過這人間仙境了。”
段謹之聞言欣然一笑道“姑娘即知這五裡亭的名號,可有聽過這仙林湖的故事?”
絲竹聞言新奇道“哦?這湖還有故事?那公子可得講給我聽,我最喜歡聽故事了。”
段謹之飲了一杯流香道“此湖名為仙林湖,傳說只因此湖湖水清澈透綠,水質甘甜,故而曾有仙人專門騰雲至此取水泡茶,後來怕凡人發現此地,汙了這池清水,故施法造得大霧,霧氣蔓延十餘裡,徹底的隱去了湖泊,因此數久竟無人知曉這裡還藏有一泓湖泊。後因為天氣大旱,眼看城中百姓因為缺水而陷入困境,於是仙人便特意前來施法開路,解救黎民,臨走時只交待眾人說“吾今割愛救爾等於危難,只望他日爾等能珍惜此地,切莫弄濁了這泓淨水。”話畢便騰雲而去,故而後人便命此湖為仙林湖,仙林、仙臨,即曾有仙人降臨。”
絲竹不禁感慨道“此景已是別有洞天,卻不想這故事更是如此引人入勝,人人都道“蘇州園林甲天下”,卻不知那些園林再美,也不過是能工巧匠的雕琢罷了,不似這仙林湖畔的自然景色,才真正美的如夢似幻,要是能把這美景縮小了,放在我的幽居就好了,只怕是公子聽了得笑我貪心。”
“哈哈哈.......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實不相瞞,姑娘方才所說,正是我心中所想的。我可是不止一兩次起了貪心,想把這五裡亭的美景搬進自家後院兒了。只是不知道絲竹姑娘的“幽居”是.........?”
“哦,說了公子可不要取笑,幽居乃是我的住處,因為它處境偏僻,十分幽靜,所以我便為它取名幽居。不過非我自吹,我那幽居雖不似仙林湖這般詩情畫意,但那裡的景色卻也別具一番風味,那裡有巖洞,有自山頂上傾瀉而下的小溪,有一片不大的竹林,還有透過巖洞洞頂的一個大洞射下來的那一丈見方的陽光,真的很是神奇,你能想象嗎?在巖洞裡居然會射進一方陽光來,於是我就找了一塊巨石,把它打磨成了一張大大地石床,上面鋪一張虎皮褥子,下午時分在臉上遮一片巨大的荷葉,躺在石床上閉著眼睛曬太陽,一邊還能聽著巖洞裡滴答滴答的滴水聲。說來也奇怪,我總覺得透過洞頂射下來的那片陽光,要比外面的陽光都好,可是一到下雨天就糟糕了…...”絲竹的話語突然停了,因為她發現此刻她是在對著一個只見過三次面的陌生男子絮絮叨叨,而方才,她竟恍惚覺得,坐在對面的是一位相識多年的老友,這對於久處江湖,早已變的異常敏銳的她來說實在不是一件好事,所以話語便也戛然而止。
“為何不說了?我正聽的好奇呢。”段謹之問。
“哦,不過都是些亂七八糟的瑣事,我還說的忘了形。”絲竹立馬收起歡愉,眼神裡又恢複了那種帶著距離感的防備。
段謹之明顯察覺到了,此刻他方才意識到,時至今日,他們不過只有三面之緣,皆是行走江湖之人,何況她又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怎可不設防人之心?看到絲竹發髻上那兩抹清幽的丁香,段謹之一時只想先隨便說些什麼來遮掩這空氣中彌漫的尷尬,於是便隨口問了句“姑娘是鐘愛於丁香嗎?”
絲竹也調整了神色,故作輕松的莞爾一笑道“也不是,我個人最愛梅,有花的柔媚,不帶花的嬌氣。”
段謹之聞言只是暗自點了點頭,並未冒昧的將心頭的贊許說出來。
“那,段公子呢?”絲竹問道。
“蒼翠勁竹真君子,空谷幽蘭絕美人。”段謹之只是撚杯一吟。
“倒也是,只有這蘭竹並蒂才能描摹段公子的品德。”絲竹突然笑盈盈的打趣道,好似先前她從未對眼前這個人有過尷尬的防備。
“姑娘此話又是故意打趣我了。”段謹之只覺得,在絲竹眼裡,他已經無可救藥的淪為了一個浮誇自大的紈絝子弟。
“公子可能不大瞭解絲竹,絲竹向來只喜好說真話,既是開口贊了公子,那便絕無含沙射影之意,更何況公子的品德可是被這江湖公認了的。”絲竹轉而表情極為認真,臉上不帶絲毫譏諷的神色。
段謹之更是尷尬的應了句“不過是謬贊罷了。”
說話間已是暮色凝重,酒水也即將喝盡。天空已經升起了月亮和無數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