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一次,交付三分之一的豆子,絕不失言。”矮人說著,送上刺鼻的酒液。
裡尤裡灌的是烈酒,那種辛辣像是毒藥,從嗓子一直燒到身體深處。從第二袋起,瑟蘭督伊喝得很慢,想要一次喝下三隻頭盔體積的水也不容易。
矮人們擂桌子數數。人們劃分了從日升到日落的時間,卻沒有什麼器具精確計量較短的時光。
大廳角落沙漏的上半隻沙面出現了凹坑,嘩嘩的流沙貼著水晶壁下滑,瑟蘭督伊聽見中止的聲音,像在刺耳的沖鋒號聲中整隊的刀斧手砍碎守軍城防。瑟蘭督伊聳聳耳朵,矮人笨重的腳步聲像是轟動了整座宮殿。
精靈喝了三次那酒,非但沒醉,瓊漿像在胸中燃燒,要發光。每一處感官都清楚地告訴他,矮人軍隊來了,帶著重兵器,矮人王子來了,愚蠢執著得像狗熊。
“把他們拿下。”那王子喊道,“我要得到……”
精靈護衛恰好分開一線,一道金光越過,銀芒穿透刀斧的陣仗,矮人王子鼓突的喉結被刀刃一抬,他一口唾沫咽不下去了。精靈對上王子昏黃的眼珠兒一樣的目光,他的手指很想壓下去,因為現在他體內有一種瘋狂的熱力無處釋放,十分希望找到一個出氣口,不論這個口子是開在自己身上還是人質的頸項。
矮人王子涎了口水,他後頸像被燒紅的鐵爪鉗著,一直痛到脊骨的第五節。
“瑟蘭督伊……”
軍隊已將大廳封鎖。
“讓他帶我們出去。你們的國王很愛這個兒子噢,不會等他死了之後再來討伐我。都讓開!記著,以你的承諾來交換,裡尤裡。”
“你放開他,由我做人質。”
“我想你很願意送我們一程。”
貝倫拿住裡尤裡的咽喉,緩慢地推著他靠向瑟蘭督伊,金發精靈極其緩慢地撤去死亡的薄刃,快速架在裡尤裡的脖子上,矮人們看到精靈笑了卻沒有想到他押著他們的公爵在向出口移動。瑟蘭督伊用了刀柄根部最接近護手的那一段刀刃,完全由護手的飛簷卡在矮人的喉結上。貝倫踢開了傻站著的矮人王子,肩抵著瑟蘭督伊的背隨著他緩慢向外挪,心中哀嘆一句,你可別半路醉倒了。裡尤裡的手握住了金發精靈的腕子,他不想醉酒後的精靈沒輕沒重地誤傷了自己。
矮人貴族手扶半出鞘的刀目送他們的公爵大人爬上精靈的馬車,精靈護衛迅速撤回車上,貝倫踏上金發精靈的那一輛。瑟蘭督伊收回匕首,貝倫一掌砍暈了矮人。出了諾羅格德,並沒有矮人衛兵追來,貝倫吐一口濁氣,伸了個懶腰。他命令護衛綁走了裡尤裡,自己坐於長凳中央,說道:“看來真如細報所言,矮人王子不喜歡裡尤裡大公。”
木車輪從凍土稜上碾過,車窗巔響了。貝倫推開木窗,漆黑的夜裡看不清路況。
“瑟蘭督伊……”
貝倫貼近對面的他,在車廂四角燃著的白蠟映照下精靈的指尖隱隱泛起紅光,他的臉色紅潤,沒有飲酒後的青白,唇色鮮豔,鎖骨上都是緋紅色,尤其色澤如玉的耳尖像是一簇小火苗兒。貝倫伸手將他耳畔的金絲拂開,錯過了精靈瞬間張開的眸中冰藍色的閃電。
“你發燒了……很難受嗎……吐出來會好些……”
精靈皺了一下眉,抓緊座下的錦鍛。那雙微合的眸子再看人類一眼,偏過頭去。
貝倫扶著他的肩膀嘻嘻哈哈說道:“你不會、不會吐吧?”
“迪奧還不會擤鼻涕呢!”精靈沙啞了嗓子。
“行了,別說話了,你渴嗎,我找點兒水給你?”
“我喝不下。”
“那就漱漱口。”貝倫將車上的備用毯子攤開蓋在精靈身上,問他,“冷嗎?”
“你不是讓我別說話嗎?”
“我想讓你都吐出來,吐出來會好受些。”
到河岸碼頭換乘時,裡尤裡被拖上了船。
“別像抱屍體那樣抱我,很難受!”
貝倫將精靈安放在床上,側耳俯身聽他說的什麼,一時氣樂了。
“像抱小孩那樣抱你?”貝倫將他的頭扶正,掏出頸下綿軟的金絲長發,塾上一張折疊的布巾。
侍從送來沖好的洛神花茶。
貝倫抿了一口另一杯的,“味道不錯噢!”
“不想喝。”
“你一天沒吃東西了。”
“你好煩!”
“噢,有力氣和我吵架沒力氣吃飯?”
精靈想翻身堵住一隻耳朵,他動動手臂,無奈像沉沒在濕泥裡,被吸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