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拉慈目光遲滯地松開了手,等他的意識回歸,他從傾斜的桌板上跳起來抓向飄浮的女精靈,卻一頭撞進如水的晨光裡,有什麼透明的東西漫灌入口鼻。
女精靈身周的光暈如水波漣漪,清甜如椰子汁液的味道進入到所有人的身體深處,奇妙的感覺,眾人疑惑地張望。而費拉慈緩緩向後仰倒,猶如失足落水,他眼睛裡的光線抽離,沉墜在冰冷的湖底。眾人看到散去的水光如浪頭將他推倒,撲過來後化作明亮的稀疏的雨絲。那女子低垂著眼瞼,手中握著散落下來的一縷發稍。她原來盤起的發被費拉慈揪散了,如今包裹住半個身體,的陰影從松脫的深色胸衣中裸露出來,那身姿猶如古油畫裡婀娜的神女。
眾人看得痴了。黑白水光之中的女子緩緩降落,竟然令這群粗鄙的漢子隱隱生出敬意。
那神奇的光,宛如幼時想象中的可以掬起一捧的透明而柔和的光,不見了。
女子恢複了普通的奴隸模樣。那身布衣的褶皺沒變,那曲線卻不再有堅毅與果敢之美。眾人朝聖般的敬意也立刻退去。
費拉慈突然翻過身來,像溺水之人奮力摳著鼻子裡的水,他捋著脖子,才覺得嗅到的是空氣。
“剛剛是怎麼回事?”他喃喃自語。
萊希頓似乎瞭解一點兒什麼,那對兒圓小晶亮的眼睛在高個子裡搜尋。
“尊敬的萊希頓先生——”
果然是精靈搗的鬼!
“如您先見,這位小姐衣上的鮮血是牲畜的,並且不是一日染成,屠戶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所以我饒恕了她的死罪,但是她是這産業的一分子,她以後歸屬於我了。”
“她是精靈,精靈不是任何人的財産,精靈始終是自由的!”
萊希頓眼中捉摸不定的神光凝注在灰發精靈身上,些微的猶豫漸漸被胸有成竹的笑容所取代,只有一個精靈,他的唇角逸出淺淺的冷笑,不自覺地摸了一下鼻翼拂去那一點兒外露的惡意。
“既然她是精靈,我就要帶回我的族人。”
灰發精靈退開,萊希頓見到了冰藍色的光線,彷彿站在明淨的怒海雪原上整個腦子裡充滿了光明,生不出一點點雲翳,更別提什麼邪念了。這讓萊希頓覺得猶在魔法中。
柔軟的金發隨著精靈脫帽的動作滾落出來,整個中洲精靈中少見的顏色,至少在諾格羅德的地界它是瑟蘭督伊大人的標誌。
萊希頓的小眼睛眨了又眨,可惜了女精靈的廚藝,阿吉娜女巫的供奉,他又不想釀成兩國邦交的大禍,更不想與裡尤裡大公較勁兒。他隱隱覺得瑟蘭督伊是知道這一點利害關系的,他也不相信這兒只有兩個精靈在。但是這可比千軍萬馬管用多了,因此他不得不放行。
“大人,裡尤裡一定知曉他的貴賓在哪裡。”
做事慢吞吞的萊希頓聽著身邊親信的耳語,不耐煩了就敲擊披風上的金搭扣。這種事情他早已想到,不是麼,該如何處理他心裡早已有數,不是麼?
所以女精靈安然無恙地跟著精靈走出勞作了十幾年的牡羊酒店,所以萊希頓失去了米勒說過的好機會。
“這個阿吉娜女巫的神通可了不得,她可以與維拉們進行思想交流,交流最順暢的就是你們矮人的庇護神——奧力!”
“她只是想要一些精靈血做研究。嗯啊,最次的是新鮮食物,正宗的精靈口味。”嗷去,矮人還能不能做出些有食材原味兒的東西,他們簡直是一群只吃調味品的怪家夥。這句超級無奈的抱怨米勒並沒有說出口,因為在他心裡,整個矮人的城邦都找不出一個不放黑胡椒,不以把舌頭辣得伸直了奉為廚藝最高境界的矮人廚子。
失去了一個寶貝不打緊,萊希頓的心思快速轉到損壞賠償上面,收欠條和收現金一樣重要。
費拉慈捏著兩張欠條啐啐念:“那女精靈還撞壞了一張桌子呢,居然要我賠!”
“那女精靈得救了,可沒人喜歡救你。”調侃的聲音樂呵呵地添堵。
“可惜的是再也吃不到那種味道了!”惋惜的聲音裡藏滿了懷念。
一個生靈離開後被人們以某種理由惦念著,即使這理由很荒唐,也算是沒有白來過吧。不小心趟了趟渾水的陌生老矮人交足了銀錢才被萊希頓的鐵甲步兵放行。
重獲自由的女精靈跟在嘉蘭島的精靈後面,她披了精靈護衛的一件長袍,低垂著頭,腳步很慢,漸漸落下很遠的距離。沒有任何精靈注意她,她走失了也沒有精靈在意。
在出了集市走過一段僻靜的小巷時,女精靈小跑著來到瑟蘭督伊前面跪下。撲通一聲伏地帶起的風掀翻了輕輕捌在石縫上的幾片煙葉。
逆光下,她的臉被陰影籠罩,她含淚啟齒道:“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幼小的弟弟湯姆。”
“他比你更早得到了自由,萊希頓並沒有囚禁他,你可以回家找到他。”
“不是的。大人,萊希頓吩咐禁止湯姆交易,所有人都不會再和他交換生活必須品了,他會餓死的,他根本不敢回家。萊希頓老爺的懲罰是嚴酷的。”
“那是矮人的風俗。”瑟蘭督伊的注意力轉到了那幾片尚未被絞碎的煙葉上,幾只小蟲在精靈腳邊飛舞。陰暗的側巷入口的土地上一堆混亂交疊的腳印和拖拽出的長長的一條痕跡預示了這裡並不安全。女精靈向前跪行了幾步擋住精靈去路,瑟蘭督伊突然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莫奈爾。”
“莫奈爾,你可以選擇回歸精靈族,也可以選擇留在異鄉,但是,湯姆,他是矮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