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綠的芽附在根上。
“這種紅姜花很少見。”瑟蘭督伊接過,“也許我們需要它治療淤傷。”
“公主——”
露西恩靜立於石上,像踏著精靈宮殿的遺址般哀慼。精靈酷愛的石料在破碎的天光下被水波兒環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露西恩仰首,雲絮轉白,邊緣發光,一柄柄金劍將雲層切碎,像萬道金光切削她腳下的石臺。慘淡的白色之上金色飄移,石礎的頂面在水華之上閃閃發亮。水波親吻過石頂幽幽離去。
公主的歌聲隱約可聞,水的流速加快,金色的白石全部顯露出來,地面濕漉漉地覆著斷草。瑟蘭督伊和卓雅走出樹林的蔭蔽,毒辣的陽光刺穿身體,秋日烤熟穀子的熱浪立刻撲來。
“公主——”
“瑟蘭督伊,我需要你的力量。”
露西恩站在高高的石臺上,其下兩個精靈親見白石上霧氣蒸騰,水漬在一點點消失。
“公主,這是怎麼回事?”卓雅驚問。
露西恩拿住瑟蘭督伊的手,將兩個精靈的法力釋放。
茵茵碧草轉青,大地上飄浮了一層白霧,天上的金色利刃收回雲鞘裡,灰色的雲絮輕輕鋪滿天空。露西恩的魔力隨著水霧浸透了整個嘉蘭島。待得雲蒸霞蔚,精靈們所倚靠的樹木已然曬幹。
貝倫躍下地來,清點了一下精靈的數目,損失了五分之一。
卓爾將格瑞斯照顧得很好,風雨加深了兩個精靈的情意。柯林斯指著樹上肥胖的野雞大叫,晚餐在那裡!惹得一陣雞啼鴨叫,連小鴨子都游回來了。
“露西恩——”貝倫將蒼白的妻子抱起,流下幸福的淚水卻不自知。
浪花拍打著沿岸,水波推擠,竟然推出一具屍體。
精靈撈起擱淺的屍體,那男屍心下居然還有熱氣。加拉特拎起他的雙腳,青年男子口中汩汩吐出水來,柯林斯敲打敲打他的後背,他又吐了一些出來,活了。
“這是哪兒,”男子睜開眼睛喃喃道,“我的妻子、母親,都還在水裡。”
河面上一葉漁舟,幾排斷木,細看水波間還有幾個黑糊糊毛絨絨的腦袋。
人類男子翻過身遙指水面,聲嘶力竭地懇求:“救——人——”
雨災過後到達嘉蘭島的難民越來越多,浸水的行李讓他們更加艱難地邁步。扶老攜幼地將家人拖上岸來,雙腳一沾實地就一跤摔倒,大口喘氣。衣上的錫釦子都刮掉了,男子就散了上衣,絞著衣襟擦著胸膛上的水。長發的女子攬著孩童,披散著秀發,怯怯地望著精靈。尋找失散親人的呼喊聲伴著河水拋上行李箱的撞擊聲。一條即將沉沒的商船沒停穩在船頭撞了個破洞,船身傾斜將一家老小倒進水裡,那桅也晃晃悠悠地折斷。
貝倫不忍,指揮精靈接應這些人。精靈和人類用細枝編成的擔架抬起傷者,轉移到幹爽的地方。公主站在光亮的白石上,彷彿燈塔,她看到河中仍有人類在激流中掙紮著向島上游來。她看著晚霞,明天應是一個晴天了。
露西恩同情這些人,將他們安頓在岸邊,精靈為他們搭建了臨時的小屋。勞累了一天,饑腸轆轆的人們昏昏沉沉地睡去,半夜驚見樹林裡閃爍的篝火,尋蹤覓影,似鬼火退卻,總也找不到目的地,空留餘燼與繁星似的煙火。
安睡的禽鳥避之不及,愚笨的撒爾金餓極了爬上樹去想掏鳥蛋,但是他沒看清,被那猛禽一頭啄下來,食指的肉就丟了一塊。
精靈們一隻火雞的宴會結束了,不再有勾人的火色。他們大多睡在粗大的枝杆上,伸手摘下枝頭倖存的野果。
精靈的樹屋還在滴水,餓慌了的人類撲入樹林,河岸上留守的家眷剝落樹皮生火。夏意未竟,天氣仍然炎熱,人類除了飲水,一顆果子都沒有找到,身體漸漸虛弱。
貝倫的糧倉在風雨中損毀,倉頂半塌的草蓆倒是真的做了山雀的窩。
“下次要建個石頭的。”貝倫撿起地上爛了一半的蘋果放在木架上。
“你還做了善事呢,給這些無家可歸的懶鳥一個安樂窩。”瑟蘭督伊站在他身後說。
貝倫聳聳肩,“我現在想要自己的一個窩。”
“宮殿要更改設計了,這樣的高度,雨季就會被淹沒。”
“真是件頭痛的事。”
“石頭不會飄走,沒什麼心煩的。只要在原來的基礎上加高一層就可以了。”
“好主意!”
遠處格瑞斯帶隊檢查傷病的人類,卓雅挖來姜黃消除淤青。倒伏的樹木還未幹透,人類剝樹皮的行為與精靈起了沖突。人類一邊剝樹皮,一邊將死樹拖回領地,在河岸構建了一處避風港。
瑟蘭督伊看著人類不滿精靈阻撓的推搡,問貝倫:“麥田被水沖毀,森林也因為這場雨落花落果,你打算這個冬天怎麼過呢?”
“從現在開始種些快熟的東西。”貝倫也看向那些人類,商人還有幾個餅之類的,而窮人就只有枯坐在死木上發呆。
水已燒開,精靈組織人類一個兒挨一個兒地打水,同時將壞肚子的病人帶去下游清洗身體。
今天仍然有新的難民跨河而來。
“來不及了,如果公主能夠以魔法助力番芋生長的話,也許冬雪之前還能夠有所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