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兄弟,這多不好意思。”其中一人向另一人使眼色要求他詳查馬車。
“都是酒!”那老闆強自鎮定,暗罵兩個小人。
“這該搜得搜,我們只是例行公事。”
兩人搬走了酒館老闆贈送的酒,再一桶一桶開蓋檢查剩下的酒水。
酒館老闆為難地說道:“兩位大哥,這酒最怕翻動,怕鎮長說不好喝。你們看,能不能——”
守衛回頭輕蔑地瞟了他一眼,“必須要開啟檢查。”
最下面的兩個大桶太過高大沉重,守衛推了推沒推動,問道:“這裡面是什麼,開啟來看。”
“這裡面是酒糟,是路斯特瑪雅太太要來喂豬的,那玩兒意氣味兒不好,我都用泥封著呢,別汙了您的鼻子。”
守衛又用力推了推,木桶輕微晃動一下,連帶著馬車也吱扭了一聲,瑟蘭督伊手中那半袋子水響了一下。守衛聽到水響解了心疑,於是放行。
馬車行至酒庫,府裡下人幫忙將酒桶搬到庫裡,連同那兩個藏了精靈的原木桶,它被壘到了牆邊最高處。
庫裡安靜了,瑟蘭督伊撬開泥封,輕輕抓著蓋子翻出桶外,再撬開卓雅藏身的木桶。
卓雅抬頭看到棚頂,牆壁前一層層的是酒桶,“摞得很高,這兒這麼高啊!”
瑟蘭督伊伸出手來,像紳士邀舞那樣做了個請的姿勢。
卓雅輕輕頷首羞赧地躍出木桶,兩個精靈一併走出倉庫,紅彤彤的朝陽映照一天的雲,紅霞燦爛,漸漸爬上卓雅的臉。
瑟蘭督伊略微皺了皺眉。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卓雅關切地問。
“有人在唸叨我,不祥的預感。”瑟蘭督伊環視德凱尼的莊園。
青石鋪就的花園小徑分向兩邊,一邊是掩藏在山毛櫸樹蔭裡的杏黃色石堡,一邊是錯落有致的小木屋。石徑邊空蕩蕩的花園椅,門扉緊鎖的寂寞木屋,石堡前門可羅雀,淺草輝映著黑紗的裙角。
瑟蘭督伊拉著卓雅閃身躲進飛簷的陰影下。
石堡前的迴廊後緩緩走來兩位女士,著侍女裝的那位錯後半步小心翼翼地扶著前面的夫人。那位夫人全身裹在飄逸的黑紗下,黑底上隱隱透出金色閃光,想來是赤金色的珠光禮服外罩清薄的流水絹紗,袍子像充過氣一樣的蓬鬆,側邊在她手臂微微著力的地方形成一個優雅的褶皺。這位姿態嫻靜的夫人有著盈盈一握的小蠻腰,尤其走路時特別有韻味兒。堅挺的、姣好的面容、烏黑柔亮的波浪卷發,美女應有的優點她都齊備。她戴著一頂寬沿的女士禮帽,長長的蕾絲手套,當然也都是黑色的。
走近了,她有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光瀲灩,平靜地目視前方。小精靈看出她眼底深深埋藏的憂傷,那是一個包裹在斑斕貝殼中柔弱的不如意的女人獨有的悲悽。她走過去了,在她一轉身之際,所有雍容華貴之氣盡去,她的背影甚至有點蕭瑟。絹紗隨著她的步幅拖垂在草地上,沾染了露珠,收攏了葉上的小生命,吐出芒芒草尖,寂寞地搖晃,裙擺處那些如蔓陀羅花瓣上的弧線一樣優美的曲線被她無意識地捏碎,她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將衣裙抓緊一點兒又松開,裙子上的皺褶彙集在她掌心,淩亂又無奈。
“她怎麼那麼的落寞呢?”卓雅輕聲呢喃。
“她有她的理由。”瑟蘭督伊向東南角行去。
“你不是說那個監視者是個騙子嗎,為什麼相信他說的方位?”
“方位上他大約沒撒謊,說謊的真本事就是半真半假。我們既然沒有線索,不妨過去看看。地牢應當不難找。”
精靈繞著這處大房子轉向東南,花園小徑上再沒遇見什麼人。正午過後,日影緩慢向著東南方向傾斜,房子的陰影裡出現一大片洛麗瑪絲玫瑰,潔白的重瓣深處窩藏著黑暗,好似看得見又摸不著。玫瑰花期已過,零星開著的白花失去了往昔的嬌媚,有些疲憊地低垂了花蕾,鬆散的花瓣只等一縷涼風就可魂歸大地。
忽閃入眼的,是玫瑰偶然滑落的一滴淚。
“房子裡有人,我們上去聽聽?”卓雅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