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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沖沖入屋中刺殺擴廓帖木兒,只當得手,卻不料屋中還藏有第二個人,更為吃驚的是,此人的聲音竟然如此熟悉。變故全出意外,驚得他手足無措,鋼刀被格住,本能地旋腕下翻,卻被對方挽個劍花,輕輕巧巧破解了。那人隨即一劍刺向淩沖小腹,淩沖不敢抵擋,轉身避過。那人抬起一腳,反踢上房門,輕聲笑道:“休動手,大王有話與你講哩。”
淩沖將刀橫胸,深自戒備,定睛細看,此人不正是與自己一同進城的彭彈壓麼?那彭彈壓笑嘻嘻地,倒提長劍,一抱拳,說道:“在下本不姓彭,姓龐哩。平定州人稱‘病鐘馗’龐明的便是。”
淩沖早聽說過龐明是擴廓帖木兒手下一流的高手,想不到突然在這裡出現,更想不到他假裝彭彈壓,一直就呆在自己身邊。此刻心下甚麼都明白了,為甚麼眾彈壓都對彭彈壓如此恭敬,為甚麼自己說想進城,吉總把不但答應,還派彭彈壓和自己同行。原來自己一早就中了敵人的圈套,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淩沖越是想通這點,越是心亂如麻,微微側目,去看坐在桌前的那人,也即他窗外看到的黑影。此人背對著他,穿著甚為單薄,外面隨便披了一件藍衫,沒有髠發,烏黑的長發也沒有挽髻,披散在肩上,只在發稍,用一方素色帕子隨意地紮束起來。淩沖知道此次刺殺行動是失敗了,不僅如此,自己恐怕要身陷敵巢,性命難保。他現在只想知道,這個坐著的人究竟是不是擴廓帖木兒本人?雖然殺不了這韃子丞相,起碼也要面對面痛斥他一番,然後慷慨就義,才算英雄氣概。
那人緩緩地站起身來,緩緩地轉過身來,只見他不過三十多歲年紀,臉型瘦削,淡眉鳳目,略有短髭。淩沖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王……王兄,怎的是你?!”
那人正是王保保,只見他淡淡一笑,目光中似乎有些無奈:“市井小民,不識我名,猶可諒也。你做朱元璋的細作,如何不曉得某的根底?某自至正二十一年奉父命往使大都,朝廷賜名擴廓帖木兒,舊名雖遂不用,也不過四年而已。你竟然不知?”
淩沖彷彿遭到五雷轟頂:“你……你便是擴廓帖木兒?!”王保保苦笑道:“正是。淩兄,你須殺不得我也,何不放下刀來,咱們敘敘別後之情?”淩沖兀自橫刀不動,卻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反應才好。他心中混亂到了極點,根本無法理清自己的思路。王保保看他這個樣子,微微搖頭,轉過身,從桌上拿過一封信來,遞給淩沖:“你且讀了此信,咱們再敘契闊罷。”
淩沖用刀尖挑過了信,單手拆開,一邊警惕著王保保和龐明的動作,一邊掃目閱讀。只見那信上寫著:
暫攝東南臣朱元璋,拜於大元總兵王,閣下:
嘗觀英雄之得志於天下也,何其難哉!立於始或沮與終,成於前或墮於後,此古今之所深惜也。曩因元政不綱,中原大亂,其命將出師,罔有攸濟者。閣下之先人潁川王,以一軍之卒,用於眾敗之餘,僅得加兵於齊魯,功未及成,而禍嬰不測,使一時豪傑莫不悼惜。閣下孝切於衷,勇發於義,鼓率憤旅,竟雪仇恥,以成父志。方其臨難不撓,意氣慷慨,激勵三軍,雖李存勖之規略莫是過,潁川為不死矣。邇聞北庭多事,變生肘腋,控制河朔,挾令夷夏,孛羅犯闕,古今大惡,此正閣下正義明道,不計功利之時也。夫以閣下雄才,取之有餘,然常勝之家,意多輕敵,應變之術,不可不審。今閣下居河南四戰之地,承潁川新造之業,邊庭未固,近鄰多壘,其所以軍民相附,鄰與不窺者,誠潁川存日,能盡撫養盟好之道,而人不忍遽絕也。或孛羅侵寇不已,閣下何靳一介之使,渡江相約。予地雖不廣,兵雖不強,然春秋恤交之意,常竊慕焉。且亂臣賊子,人得而討之,又何彼此之分哉?況予近平偽漢,四境已安,正息兵養銳之時,豈不能往助閣下乎?且英雄豪傑相與之際,正宜開心見誠,共濟時艱,毋自猜阻,失此舊好。茲專人備道斯忱,惟閣下圖之。
再拜。
王保保解釋說:“此至正二十四年臘月,西吳王遣人送來的書信。你可識得他的筆跡麼?”淩沖看了,半晌不語。他當然認識朱元璋的筆跡,雖然這封信文辭斐然,未必是朱元璋本人所作,但肯定是讓記室——比如章溢、劉基等人——寫好了,自己親自抄寫了送出的。至正二十四年,也就是去年,孛羅帖木兒兵犯大都,皇太子逃到太原擴廓帖木兒軍中,下詔討伐叛逆,這封信明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寫成的。
信中所說的“潁川王”,是指擴廓帖木兒的義父察罕帖木兒。至正二十二年,察罕帖木兒圍攻益都的時候,被降將田豐、王士誠刺殺,擴廓帖木兒旋領其兵,攻破益都,砍下田、王二人的首級來祭奠先父,並屠城。朱元璋信中的意思很明確,一方面哀悼察罕帖木兒之死,一方面說我剛剛消滅了陳友諒——即信中提到的“偽漢”,兵精糧足,你若相請,我就派兵幫你攻打孛羅帖木兒。言辭雖不謙卑,但也絕不象是世仇交兵,不但把王保保誇得並世無雙,可比當年威震華夏的後唐莊宗李存勖,並拉著他一起自詡“英雄豪傑”,又抬出“春秋恤交之意”,大有割裂中國,分為南北朝的意思。
接著,王保保又遞過來幾封信,也都是朱元璋寫來的。或者勸王保保“挾天子以令諸侯,創業於中原”,要他“睦我江淮”,或者向他提供關中李思齊等割據勢力的情報,或者“薄以文綺若幹,用酬雅意”,相贈禮物。這些信都不象是偽造的,淩沖越看越是頭腦混亂,不知道該怎樣認識這個問題才好。
王保保重新坐下來,淡淡一笑:“江南未平,朱元璋安敢北上,驅甚麼韃虜,複甚麼中原?他欲與我南北相安之意,想必胡惟庸已與你講了,你卻為何還要來刺我?”淩沖這才恍然大悟,自從軍師胡惟庸和自己見面以後,自己的所有舉動就都在中州軍掌控之下了。一紙告身,混去軍中,現在看起來不過是個大笑話而已。卻不知道這是胡惟庸的失策呢,還是故意如此。
“朱元璋的細作遍佈大都,我豈有不知?”王保保繼續說道,“為的兩家和睦,且不去動他,巴兒思擒了邱福來等人,我故教關保去救了他們出來,恰好胡惟庸來通好,便與他帶將南邊回去。張士誠的細作,左李等人,我也不動,但西蜀明玉珍手下,我卻絕不寬縱也。你我兩家貌似仇敵,實則是與國,你莫不是看我即日便要南下,因此著急動手麼?”說著話,又遞過一張紙條來。
淩沖看那紙條,只見上面潦草地寫著:“脫因帖木兒、貊高等,並益都兵馬,聚山東兵十萬眾,已駐紮濟寧也,直指徐州,以援張士誠。擴廓帖木兒即往河南,沿江而下策應。”下面,卻分明是自己的畫押。
淩沖大吃一驚,但他立刻明白,這是擴廓帖木兒從吉總把處得到了他的花押,偽造的書信。王保保淡淡一笑,揮手叫龐明放下武器,也坐下來,然後對淩沖說道:“此訊息,我本欲明日便教人遞往集慶去也。”
淩沖怒火中燒,三兩把將那紙條撕得粉碎。王保保笑道:“你的花押我已得了,便撕碎他,我不能別造麼?你休煩惱,我傳此假訊息,卻並非欲圖朱元璋。當日我與孛羅帖木兒連番大戰,河南空虛,他新破了陳友諒,卻不趁勢北進,我今投桃抱李,他不滅張士誠,我也不南下也。待南北都平定了,到時會兵淮上,併力一戰,且看那日域中,當是誰之天下!”
王保保話說到這裡,突然兩眉一軒,一副睥睨天下英雄豪傑的神態,再不複昔日在大都城中同遊時的落拓之色,淩沖見了,不由一陣寒氣掠過心頭。但很快,王保保就重又回複了往日平和而略顯憂鬱的神情,淡淡說道:“我須先平定山東、陝西,底定中原。倘貊高等往山東去,一個不慎啊,那普顏不花便要撕下面皮來與我放對,不如傳遞此假訊息,教朱元璋調大兵以防徐州方向,則普顏不花以為吳軍將己攻也,定不敢放肆,與貊高等戮力同心,合兵一處,那時他在我掌握之中,益都敢不遵命麼?我自往河南,傳檄教關中李思齊等來會。待東西平定了,料朱元璋也將取浙服閩了也。四川明玉珍算個彩頭,哪個下手快,便先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