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抱著墨坱,就像快要掉下深淵的人抱住最後一根藤蔓,眼裡心裡都只有一個念頭。
她不懂這到底是什麼,只知道不能放手。
哪怕最後真的掉了下去,摔成一灘粉身碎骨的爛肉,也要抓住斷藤死不放手。
自從那一夜之後,夏初就在莘蒼院裡移植了墨坱院裡的一棵梅樹。
炅霏見她熱火朝天的刨了半天坑,還以為她要藏什麼寶貝,偷偷趴在牆角看了半天,最後見她只是填進去一棵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梅樹,下巴好半天都沒合上。
他裝作剛剛路過的模樣,皺著眉頭問她:“你這是做什麼?”
夏初抱著滿懷的梅花驀然回首,對他燦然一笑,不答反問道:“你說,師尊會不會喜歡?”
炅霏被他問的一懵,眉頭皺的越發緊了些:“咱們這座神山最不缺的就是梅樹,更何況,尊上怎麼會來這裡?”
夏初差點脫口就要說出昨晚師尊還送了她回院,可張了嘴又咽下。
原本恨不得嚷嚷的人盡皆知,可話到了嘴邊又覺得,藏在心裡就像擁有了和他共同的秘密。
“你臉紅什麼?”
炅霏的話,讓夏初不由自主咧開的嘴角一僵,她輕咳一聲,遮掩道:“太熱……”
炅霏抬頭看了看天:“今日裡確實難得有著豔陽,可這隆冬時節,怎麼也不至於……”
夏初連忙將他打斷:“我剛剛刨坑出了一身汗。”
炅霏抿了抿唇,倒也沒有繼續追問,他趴在牆角確實也看到了……
“要不……”
夏初見他木訥的站在院門口,對著他招了招手,“難得出太陽,咱兩在院子裡……曬會?”
炅霏:“……”
他從沒聽說過還有這種邀請,可那腿也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的邁了進去。
兩個人懶散的坐在暖陽中看著庭中盛開的梅樹,有一茬沒一茬的聊著,話題自然離不開墨坱。
夏初本以為戀戀不忘的是那若有似無的清冽梅香,可偷得浮生半日閒的光景裡,她鼻尖嗅著寒風送撫的香氣才明白,她迷戀的,是那身攜梅香的人……
端茶遞水,伺候起居的這些瑣事,本是炅霏的活。
可夏初自那日午後和他漸漸熟絡,慢慢就將那些都給包攬了過來。
哪怕是看著墨坱喝上一盞她沏的茶,也能歡欣雀躍很久。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
夏初日復一日仍然勤勉不怠,在她拜師的第一個百年,墨坱在湖邊教了她一套新的刀法。
那一日的天空是鉛灰色的,雲層雍容厚重,自遠山寒黛淌來,一路曳入大地肺腑。
大雪積了尺許,足以沒過腳踝。
湖水結冰,梅花紛飛。
墨坱執著她握著一根枯枝的手,砍劈挑刺,一招一式,細細教導,枯枝一挽,也能從她手中綻出萬匹光芒,恍若星辰遙墜。
涼風襲來,落雪飄揚。
在這天寒地凍的雪地,夏初不覺寒意,反而因著身旁烏髮潑墨,白衣落雪的男子紅了臉。
被他握著的手,彷彿從指尖的脈動,清清楚楚地一直流淌到心脈。
夏初的汗,滴落於地,又消融於雪。
終於,在她心猿意馬的學完之後,墨坱緩緩鬆了手,掌心憑現出一把刀來。
落梅神山無人使刀,於是她笑著問道:“這是什麼呀?我還沒見過長這樣的劍呢……”
“這是刀。”
墨坱抬眸,笑了,“給你。”
夏初從未見過他這樣笑,燦爛地,毫無遮掩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