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
夢裡的萬般風景都化成了一片黑暗,天光水影、草木土石,都在夏初一聲驚呼後倏然睜眼。
剎那間,所有的一切,消失殆盡。
窗外傳來振翅的聲音,夏初轉頭看去,初冬碧空如洗,遠遠的,有成雙結對的白鳥從天空掠過,漸漸消失在遠方。
木窗半敞開,細雪如酥,簾櫳外落著四五點殘花,簷下掛著的那一串獸骨所雕的風鈴,正在迎風搖曳。
她擁衾看著那串風鈴,面色怔怔了許久,最後將頭埋進了錦衾,悶聲呢喃:“這個夢,有些羞恥啊……”
自從她身殘志堅的廢在床上不能動彈,便會經常夢到以往在宗南島那些循規蹈矩的日子。
夢到她去流華水榭堵他,問他為什麼不告而別。
夏初和凌雲之間時有羽蝶聯絡,是以她也知道,慕白一直在蕘緬塔內不曾出關,也不知是否因為如此,她在自己的夢裡,也從來都沒有等到他回到流華水榭。
直到……昨天晚上的那個夢。
流華水榭院裡最高的那棵梧桐,同她以往與冬末在山間院內的那棵梧桐很像,一樣的高大粗壯,挺秀茂盛。
夏初很喜歡棲在最高的枝上,只是沒想到,這一次的夢裡,有了歸來的慕白。
她輕晃著樹幹,搖下了一串串淡紫色的梧桐花,落了他滿身。
“總算讓我逮住你了吧。”
夏初嘴裡說著,身子已經從樹上一躍而下,慕白鳳目抬起的剎那,那雙極其相似的眉眼重疊到一起。
這一幕場景,就像當年她初次幻化成人形,冬末從遠處歸來那般一模一樣,讓她有些恍惚。
可這恍惚也只是一瞬間,下一刻,她已經清晰分別出了眼前人。
因為,慕白喚了她一聲:“十三。”
而冬末,只會喚她:“阿初。”
可不論是慕白還是冬末,夏初知道,這只是自己的夢。
她的夢境素來清湯寡水,難得夢見了慕白,往日裡不捨得對他發脾氣,在自己的夢裡可不得好好欺負下?
她一念至此,負氣質問他:“為何不告而別?”
夏初眉間倏緊,清澈空靈的杏眼裡帶著薄怒,盯著對面的人,表情有點兇。
可她高估了自己逞兇的能力,往日裡以為自己是見不得他的那雙眼睛,此刻見他垂眸默然,才發現,即便是沒有見到他眼裡的光,她也是同樣捨不得……
凌人的氣勢堅持不到三息,夏初就已潰不成軍、繳械投降,甚至自言自語的替他辯駁起來。
慕白很少有這種默然低頭的時刻,年歲不大,性子卻似脊樑一樣挺得筆直,身上永遠透著股寧折不彎的傲氣。
此刻這般不言不語引頸待戮,束手就擒、認責認罰的模樣,著實讓她心尖都顫了顫。
夢是用來做什麼的?就是用來做平時不敢做的事,比如……
她的手,肆無忌憚落在他頭頂,順著鬢邊青絲滑到他的下顎,猛地一勾他下巴,抬起的鳳目登時與她四目相交。
長空湛藍,雲海塵清,他就像朵梧桐花,開滿了她全部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