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看著他說著話,他的聲音越發微弱了起來。
“只是母親身上有隱疾,之前又受了暗傷,誕下我又極為費力,一來二去,便油盡燈枯了,於是我便在山野之間討起了生活,
啊,道長我真羨慕沈無常,有你這麼一個義父,甘願冒著天下之大不韙,也要收容他在靈山之上,
可惜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偏要下山而去,又牽連與你,我那時候便在想,若是我晚生七十年,又得遇道長與你,是不是我的一生都將要變得不同了呢?”
他的眼神之中,也多了幾分迷茫,“君生我已老……”
貍子仙說道:“你如今也尚算不晚,為何偏生就要如此……”
小公子笑了笑說道:“父母之恩,重如泰山,家族血仇,不可不報,他有再多的不是,也是我的父親,他有再多的野心,與藉口,他都是我這世上最後的親人,
我不幫他,還能去幫何人?”
貍子仙說道:“你果然是君山青狐一脈。”
他說道:“你不早已知曉了,還需再問嗎?”他掙紮著騰出手,從自己白皙的頸項之上用力一扯,一塊小小的木牌已是被他從脖子上拽落了下來。
他看了一眼正雲淡風輕地站在一旁的龍君,手指瑟縮了一下,顫抖著,又收了回去,苦笑了一聲說道:“我這一生也沒什麼像樣的家當,只有母親遺像的木牌,尚算有些價值,”
他望著沈約,說道:“我知道道長你肯定是不會收的,便便宜你這只臭貍子了。”說著,他伸手將那根鏈子便扣在了貍子仙的脖子上。
“有些大了……”他試圖給妖仙拾掇一番,卻手忽然無力了起來,隨後一下子跌倒在了血泊之中,再也沒有了動靜。
沈約看著他的模樣,已是停止了呼吸,只是面色姣好,只不過像是睡著了一般。
沈約緩緩站起身,就連往日聒噪的貍子仙也不發一語。
龍君這時才走到了兩人身旁,他說道:“逝者已矣,”他想了想,一招手,只見一個頭戴瓜皮小帽的怪人已是站在了三人面前。
“小神見過龍君。”那人似是也頭一回見得這等大場面,不由得納頭便拜。
龍君溫聲說道:“你且起來,你是此處的山神嗎?”
那怪人按了按帽子,說道:“是是是,此處方圓十裡都是小神的道場,不知龍君有何吩咐?”
“且將這具屍體妥善保管,來日我再派人取走。”龍君說道。
沈約和貍子仙這才站起身來,與龍君立於一處。
他們三人一路走來,從北川到上京,再到苗疆,早已成了摯友,共患難的情誼,讓兩人都難以接受親友的背叛,與他的一朝亡故。
如今又能如何呢?
沈約看著屍首,有些不知滋味。
那山神應聲,原本平整的大地,一下子裂開了一條大縫,隨後嘰嘰喳喳地一陣亂響,從黑暗之中騰出幾條手臂,一把將小公子的軀體抓入了山體之內。
龍君面不改色,只是抓著沈約的手掌,說道:“走罷,回苗疆。”
小公子其人,到底如何,對於沈約而言,這更像是一個突兀的玩笑,有太多事突然發生,也突然故去。
他總是能夠執掌人心,故而總是將自己藏在深谷之內。
沈約時常覺得,身邊,似是沒有這個人,但他又確確實實地存在在這個小團體之內。
就像是一場幻夢。
也如同他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