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農笑道:“你倒是挺不謙虛的。是,老朽這些字畫,確實比不上你的那幅《黃酒帖》,但是你要明白,老夫這些是用來賣錢的,所以對聯也好、四條屏也罷,都是刻意而為的,你不能說,隨便寫些白話上去,主顧不是文盲,他看得懂寫了什麼,所以論賣小錢的價值,你那幅《黃酒帖》沒價值。”
鐘嶽點了點頭。
“但是能賣大錢,當然,我這是與俗人言俗,你我都不是那種清貴到不食五穀之人,謀生餬口,還要靠著手上一支筆,所以你只要有你的堅持,那麼寫什麼都無所謂,順心而為就好。”
“謝謝先生指教。”
“只是鐘嶽,你能邁過自己設的門檻嗎?邁不過,你這輩子就如此而已了。”
如此而已四個字,顯得雲淡風輕,然而世上有不少人,連這“如此而已”,窮其一生,都無法做到!
“先生,我會努力的!”
金農微微一笑,“能有此毅力,你的眼界不知是侷限於四角方方的紙上了。”
“書匠和書家,這是先生您最初便教我的區別。”
“善!”
……
黃埔河上的遊艇,在凜冬成了老外灘最刺人心魄的朔風。
江邊外灘,每時每刻都不缺旅人,看著那江上白色的遊艇,羨慕有一天,也能夠坐在上邊喝咖啡。
遊艇上的人,卻把江岸當成了風景。牧傾允坐在空蕩蕩的遊艇中,看著一旁的親弟弟,正在提筆寫書,一手晃著酒杯,一手託著香腮,眼睛迷離地看著弟弟的側影。
“姐,臨摹不出來啊。”
牧傾允神思在遊離,聽到呼喚,才回過回過神來,“真是沒用,跟著王格學了都快五年了,一幅作品都臨摹不出來。臨書不會,就墨帖啊。”
“我不行……”
牧子嵐和曹家的少爺曹西嵐名字最後都是一個嵐字,這並不是巧合,而是兩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當時牧家老爺子和曹家老爺子相識,一同辦的滿月酒,取名也是商談好的,這也是曹西嵐為何與牧傾允關系這麼好的原因,不是親姐,才有更近一步的機會……
看著自己的弟弟軟弱地說著“我不行”三個字,牧傾允搖頭嘆氣。她的性格隨父親,然而嬌生慣養,從小當成掌中寶的牧子嵐,隨自己的母親,性格有些軟弱。
“切。這人用筆沒道理,又不是我差勁。”
牧傾允想從自己的弟弟身上找到父親的影子,書法曾經是她在書房,陪伴自己父親最長久的時光裡,記憶最深刻的,然而一場車禍,讓她徹底與父母陰陽相隔了,看到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小弟,牧傾允像母親一樣著牧子嵐細軟的頭發。
“別像摸狗一樣的摸我的頭啊,姐!”
牧傾允撲哧一下笑出來了,“嵐嵐,你沒人家有本事,就說人家寫的沒道理,那以後姐姐要是把集團交給你,你幹不過人家,是不是還要說人家沒道理?”
牧子嵐喝著橙汁,“他筆法沒道理又不是我說的,師父說的。”
“哦?他怎麼說的?”
牧子嵐回憶著那晚不小心偷聽到的話,學著王格的腔調,說道:“咳咳。這字寫得沒道理!唉……鐘不器,你沒道理!”
牧傾允牙齒碰著紅酒杯。
鐘不器?
“這名兒,真難聽……”
牧子嵐呵呵一笑,“姐,你可從來沒嫌棄過人家的名字難聽啊?”
牧傾允瞥了眼話裡有話的小弟,“你也想讓我嫌棄你?”她嫌鐘嶽表字難聽,其實和王格說此帖沒道理一個意思罷了。
“曹西嵐那個白痴,今天我碰見了,恰好來找師父。”
牧傾允揉了揉太陽xue,“和你說了多少遍了,在我這裡,不要張口閉口地叫師父,我聽著心煩。”
“呵呵。”牧子嵐湊在一旁,聞著自己姐姐身上獨特的香水味,“難道你想……”
“滾。”
“切。”牧子嵐拿著《黃酒帖》,翹著二郎腿,“不過這個人,確實很有趣啊,姐,你說咱們要不要找他談談?”
牧傾允抿了一口紅酒,“那就找他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