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到了表揚很開心,又有點難為情的說,“媽媽也很厲害。”
徐成泰伸出軟乎乎的小手,把她散落下來的幾縷柔軟順滑的長發卷在手裡。
“他們都是很危險的人。”李由美將他的手放在自己手裡,輕輕捏了捏,鄭重的對他說。“成泰一定要記住媽媽的話…今晚絕對不要離開這個房間…知道嗎?”
徐成泰看著她點了點頭,“好的,媽媽。”
聽到他的回答,李由美放下心來,坐在床邊又親了親他的小手。
李由美回到自己的臥室時,房間依舊是空的。她開啟了床頭燈,燈光很柔和,但卻有一種怪異的寂靜感。他沒有上樓,意味著樓下的談話還沒有結束,她先是在床邊沉默的坐了一會兒,然後走到落地鏡旁邊的櫃子前,她開啟了它,從最裡面拿出一個精緻的木雕盒子。
她搬到這裡後就沒開啟過它,裡面只有兩樣東西,尹鐘宇的書和安喜中的錢包。李由美無法解釋留下它們的緣由,對她來說,它們是帶著劇毒的蘋果、被詛咒的紡錘針,帶著無法觸碰的禁忌與難以逃脫的宿命。
它們也是她一直以來都難以擺脫的負罪感,因為它們擁有記憶,知道他們做了什麼。
精緻的木雕盒子上只有簡單的扣環,她伸出食指很容易便開啟了它,陳年舊物散發出淡淡的黴朽味,內心深處有一個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痛。
她盯著它們楞楞出神,以至於沒有注意到有個身影擋住了走廊裡射進來的光線。他悄無聲息的靠近,站在她身後,在她漂亮緊繃的後頸處留下了一個冰冷的吻。李由美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感受到了他平靜剋制的呼吸。她下意識的抬頭,看到徐文祖正透過那面古銅色的鏡子注視著自己。
“在幹什麼?”他的姿態很放鬆,眼神卻很犀利。那雙烏黑、毫無光澤的瞳孔幾乎要把她的靈魂看穿。
“是以前的東西…”她抱著盒子,轉過身看他。
“嗯……”
他意味深長的挑了挑眉毛,伸手從裡面拿出那本已經發黃的平裝書,弗蘭茲·卡夫卡的《變形記》,他掀開書,書本的紙張已經開始變脆,翻動時會偶爾會發出脆弱的聲響。臥室裡黯淡昏黃的燈光描繪出他顴骨的輪廓,還有那漆黑、略顯淩亂的劉海,它們低垂在他額頭上,蓋住了他幽暗空洞的眼眸。
“……也不知道他們現在過的如何…不如我們…”他的身體向她前傾,嘴角上揚,鮮紅的嘴唇露出險惡的笑容,”物歸原主……怎麼樣?”
“物歸原主?”她仔細盯著他,一時之間沒有領悟過來他的意思,有些迷茫的喃喃重複著。
“是啊……”他拿著書,抬起頭將蒼白、骨節分明的右手插進頭發裡,向後攏了攏。“收到了自己失而複得的東西…嗯…心情應該會很好吧?”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混合著一種奇特的嘲弄與享受。李由美悄悄吸了口氣,然後屏住呼吸,想象著他們收到包裹,發現裡面是五年前他們在考試院裡丟失的物品時,臉上所呈現出的那種恐懼表情。她被自己的想象嚇住了,有些著急的把他手裡的書搶了回來,連同剛剛冒出頭的負罪感一起塞進了盒子,啪嗒一聲重新關上了它。
“幹嘛這樣…”她有些不滿的嘟噥著把盒子重新放回了櫃子,”這是我的東西……”
他停止了逗弄, 懶洋洋的笑著,看著她,然後慢慢轉過身開始對著鏡子慢條斯理的解開自己襯衫的扣子,他胸前的血跡已經從鮮紅變成一種更深的紅褐色。
“他們呢?”李由美從衣櫥裡拿出一件黑色的長袖套衫,然後把它抱在胸前,盤坐在床上有些緊張看著他。
徐文祖脫下襯衫扔在地板上,然後向她走來,昏暗中他瘦而結實卻看上去非常蒼白的身體正泛著微光,“在一樓的客房……”他眼睛往上轉了轉,隨後發出一聲抑啞的長嘆,“…嗯…看來今天…會工作到很晚…”
她點點頭把衣服遞給他,輕聲說道,“成泰今天在紅色的房間睡。”
“嗯…”他平靜的接過衣服重新套上後,站在她面前。
“那個……”他用下巴朝她腳背上細小的傷口示意。“要處理下嗎……”
“不用了…”李由美盯著自己的腳背用手小心的碰了碰,是很細小的刮擦傷,已經不流血了,這種程度完全不需要處理。“好像不疼了…”
他笑了一下,在她身側坐了下來,“你好像沒有以前那麼怕疼了…”
“還不是因為你……”李由美脫口而出,聲音很輕柔,但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臉紅了。
他笑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按壓著她的手指。“但…你也很喜歡…不是嗎…”
“………”
“剛才大嬸……也說了很多……”
“說了……什麼?”她看著他,有些迷茫。
“說……”他冰冷的手指從她白皙光潔的腳踝處似有若無的滑過,故意用慢吞吞帶著揶揄的語氣說。“…要我…把你鎖起來……”
“欸?”她困惑的望著他。
“還說…人只會本能的朝著明亮的地方挪動腳步…”他盯著她,“是這樣嗎?”
她真的認真的思索了片刻,然後誠實的點了點頭回答他,“好像是這樣沒錯…”
“是吧?”他怪異的勾了勾嘴角,凹陷在眼窩中的眼睛依舊靜止如凍結的黑色潭水,黑暗無光。 “我們由美也會跟著光走嗎……”
“哪有……”
“鎖起來就不會亂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