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們就一起商議,今天燉個蓮藕豬腳吃。去往負一層的生鮮超市,路過夾娃娃裝置,姜儀景每次都會躍躍欲試,今天也不例外。遊跡星端著換好的幣,姜儀景邊走邊擼袖子:“今天太有手感了,感覺我把把都會中!”
最後盤子裡的幣空了,她手上只抱著個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的兔子,小兔子懷裡還有一顆紅色的心。
姜儀景:“挺有愛的,可是我想要那隻紫色的表情兇兇的兔子。”
“可能是太有手感了吧。”遊跡星拿她的話笑話她,躲開她揮過來的手掌,反手捉住,強制十指相扣。
姜儀景氣急敗壞,就要用兔子玩偶去砸他,忽聽旁邊有人蘊含著驚喜叫她:“姜儀景?”
她下意識循聲看過去,程予娣對她笑著:“還真是你,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
她不一樣了。姜儀景第一反應就是,程予娣她完全不一樣了,眼裡的笑意是直達內心深處,清澈見底,友善又溫和。
姜儀景回以同樣的笑臉:“好久不見啊。”
沒有尷尬的感覺,但按常理來說應當是打個招呼就此分道揚鑣的關系的。
程予娣突然請求遊跡星:“可以拜託你帶我女兒去那邊玩一下搖搖車嗎?我有些話想跟她單獨說說。”
遊跡星垂頭與姜儀景對視,得到她安心的笑:“你去吧,你可別跟小朋友搶著要玩啊。”
“去喝杯咖啡吧?”程予娣指了指那邊的店面,不再是自顧自地走過去坐下,讓姜儀景無法拒絕,只能拗不過好奇心跟著過去聽她說話。
程予娣掃出桌上的碼,先遞給姜儀景挑選。姜儀景擺手:“我咖啡因不耐受。”
“這樣啊,”程予娣拿過手機去看,翻了一翻又遞給她看,“有零咖的飲品,你挑挑。”
程予娣下了單,姜儀景便同步掏出手機詢問她價格。程予娣笑了笑,答非所問:“我們說說話吧。過了這麼多年,我能想到的傾訴物件,還是隻有你。”
姜儀景笑著點頭:“你說吧,我聽著。”
“你別說,我再次看見你,才終於明白為什麼你不主動社交,也會有人話了,包括我在內。”程予娣說到此處有些抱歉,“我那時候,有些太神經兮兮了吧,那晚突然找你說那些話……”
“是有些,”姜儀景直接承認,接著又玩笑道,“不過要是晚個幾年,比如現在,你要再那樣輸出一通,我就不會覺得奇怪了,只會評價一句‘好美的精神狀態’。”她做出“把你們豆沙了”的表情神態。
兩人間略微妙的氣氛蕩然無存,程予娣哈哈笑完,才說:“這就是會有人主動接近你的原因,你的模樣呆呆的木木的,一有人跟你搭話你就像立刻通上電了激情四射地回應,給人很輕松,很舒服的感覺。我直到今天再見到你,才發現這一點。”
姜儀景坦蕩笑道:“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可有些太厲害。”
“那我就開始說我要說的話咯,”程予娣也覺得這話題轉得太生硬,補充道,“請原諒我不知從何說起,所以只好單刀直入地講出我想告訴你的事情……”
她畢業結婚後,沒多久就生育。是個女兒。所以那個在結婚前,乃至生産的前一刻,待她十分親和、猶如親生母親一般的女人,她的婆婆,立刻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她也因她自己的遭遇和當前的沖擊拒絕接受她的女兒,很長的時間都是由她的丈夫請保姆來帶娃。很快,她丈夫和保姆便不對勁起來。她發現了,聲嘶力竭地爭吵,質問她以前說的話怎麼不做數,為什麼他變了,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季彥川面對她瘋子一般的癲狂耐心全無,一巴掌將她的歇斯底裡全數打散,在她更加瘋狂地從地上撲過去胡亂攻擊他時,扯過她的身體,三兩下就輕松地將她推出門外,只丟下一句:“日子過不下去你就給我滾!”
程予娣癱坐在門口,盯著那扇高階輝煌的大門,捂著火辣辣的一邊臉頰,只覺得一陣眩暈,再定睛一看,眼前的景象完全變了的模樣。
牆壁斑駁掉皮,滿是腳印和亂塗亂畫,樓梯間狹窄,一級一級臺階坑坑窪窪,她仰頭去看那扇緊閉的門,卻是破敗不堪。
“咔噠”一聲,那扇門推開,她意想之中,從門後伸出來的該是十年前就已經雙鬢斑白的鄰居阿婆的慈祥面目。慢慢清晰,慢慢清晰,一點點演化出一張稚嫩的小女孩的笑臉,與那蒼老的臉重疊在一起。
她不願承認、拋到一邊的女兒,躡手躡腳地推門走出來,蹲在她面前,拿紙巾輕輕擦拭她的淚痕,小嘴撅起朝她被巴掌扇得通紅的地方呼呼吹氣,唸叨著:“摸摸毛,嚇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