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苜宿下意識狠狠給自己肩膀來了兩拳頭,居然是不痛的,對著櫃臺的玻璃當鏡子照,她能清晰看見手指摸到任何都能輕松穿過,當然也包括自己的臉蛋,說實在的,居然挺好玩的,黃苜宿跟自己玩了起來,她抓著自己的眼球從眼眶裡出來,在手心手背滾動兩圈,滑滑的,涼涼,又隨即放進眼眶裡,再使勁眨一眨,能看。
還有牙齒也是能玩的,每一顆都能拔下來,再重新放進去,只要不恐懼皮肉翻開的血腥。
但貌似有些人接受不了,他們跟黃苜宿一樣,摸到了自己可以移動的眼球,然後因為恐懼而抓不穩眼球掉去地板上,失去眼球的他們太驚恐了,像一攤水爬在地面找,嘴裡還嘟囔著,啊!我的眼睛!啊我的眼睛!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良心作祟,黃苜宿心疼起它,把櫃臺裡有另外一個自己的詭異場面拋之腦後,她先幫忙找眼睛。
在幽綠的大廳中四處找眼睛這件事說難也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因為眼睛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它還會移動,特別麻煩,把這一片白雪的瓷磚變得像蜘蛛絲網一般混亂,稍微不用力踩地,就要滑走,就要摔跤,就要……找到了,一顆眼球在飲水機旁,黃苜宿速度沖過去,竟然真的滑倒了,用腳剎,用腳趾尖把眼珠子攆了個粉碎,那爆破之狂,炸起噴泉似的長條,黃苜宿的右手邊正好有另外一隻靈魂在打水喝,眼珠子血有大部分都濺進了它的碗裡。
“……”
它和黃苜宿四目相對。
黃苜宿:“……”
黃苜宿想緩解氣氛,但講不出聲音,她只能傻笑,嘻,嘻嘻。
結果被那靈魂給踹了一腳。
雖然不疼,但????
好心當成驢肝肺!黃苜宿鬱悶,跟上它,發現它走向櫃臺,快輪到它手中的號碼辦理業務了。
黃苜宿站在它身邊,指著它,想跟它講點道理,但發現喉嚨像被膠帶綁住,無論怎樣努力都是無用的,反而脖子有種要斷掉的脆感。
那就索性歇一歇吧,不關注別人,關注自己吧。
在櫃臺呆久了,靈魂會變麻木,用肉眼是看不出的,然而站在此刻的場景裡,黃苜宿才看清了她自己的靈魂逐漸枯萎的過程,很像男人抽的煙,吐出的煙氣雖然能明晃晃在空中飄搖著一段時間,但很快就會被空氣稀釋,然後淡掉,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最前面辦業務的是一個阿婆,她的手指顫抖從一層層塑膠袋裡掏出錢來,都是黃紙錢。阿婆哭著喊著告訴櫃臺裡的黃苜宿,這是她在陰間存了很久的錢,以前活著的時候沒有這麼多,現在死了,兒孫孝順了,每年大把大把燒錢來,讓黃苜宿替她保管好。
第二個是一個老頭,挎著菜簍子,說這些錢是他存了好久才存到的兩百塊,可是過驗鈔機時機器一直叫一直叫,櫃臺裡的黃苜宿把錢往櫃子下收,說這是□□,這回輪到大爺哇哇大哭。
銀行裡充斥著鬼哭狼嚎,櫃臺裡黃苜宿卻無動於衷,她繼續接待下一個需要辦理業務的靈體。
櫃臺外的黃苜宿回頭看了一眼這些靈體,排得像一條龍,看不見盡頭。
後面的隊伍中,她還逐漸看見她熟悉的人,譬如她的小時候鄰居哥哥,他早逝,愛吃山楂卷,會帶黃苜宿去各種小區廣場的健身器材上鍛煉身體,但因為學習不好被家人送進工廠,後來手臂殘疾,自殺身亡。
她跑過去,站在他身邊,想問他你怎麼在這裡,但她發不出聲音,他好像也忘了她。
爸媽呢?也會在這裡見到嗎?不知道,但有些期待,黃苜宿覺得這個地方雖然讓人起雞皮疙瘩,但同時也適合膽量大的人玩耍。
繼續往後走,她又看見了一個人,這個人是她完全想不到的人,她發自內心至少不想在這個地方遇到,她甚至覺得比看見櫃臺裡的死氣沉沉的自己還要痛苦,黃苜宿接受不了,腿腳下意識後縮,但這個人不同於年少時的鄰居哥哥那般冷淡,這個人還會主動向黃苜宿揮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