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江藍雪的新書《愛情是什麼?》出版發行。
簽售會上,一個女孩兒問:“江老師,您說迴避型依戀模式的人能變得相信愛情嗎?”
鋼筆尖在扉頁洇開墨點時頓了頓,江藍雪想起電腦裡的fri資料圖。那些代表恐懼啟用的紅色區塊,正在某個被試者的前額葉皮層緩慢褪色。
“當然,”她將簽好的書推過鋪著霜灰色桌布的長桌,腕間藍雪花手鏈與紀沉舟送的鋼筆相撞,發出風鈴般的清響,“依戀模式具有可塑性。理想情況下,迴避型透過1824個月的安全型關系浸潤,前扣帶皮層對親密訊號的敏感度可提升27,這為更豐富的親密體驗提供了神經基礎。”
榛果拿鐵的香氣突然漫過翻動的書頁,骨節分明的手將馬克杯輕放在防透水杯墊上。熟悉的雪松氣息籠罩在身側,讓她覺得心安。
“紀總,是紀總!”後面有女孩兒驚呼,“紀氏集團總裁紀沉舟。”
紀沉舟從容落座,微笑著和等待簽名的人群點頭致意。
江藍雪笑著對女孩兒說,“依戀模式是人生早期形成的。童年裡得到的愛是長大後的光,可以照亮一生的山海。”
”如果童年沒有攢夠光呢?”女孩抱緊新書追問,指甲無意識刮擦著封面的極光浮雕。
江藍雪忽然觸到紀沉舟膝頭遞來的溫度。
”你看過破碎的稜鏡嗎?每道裂痕都是新的折光面。”鋼筆在便簽紙上畫出六邊形冰晶,”創傷裡藏著我們的天賦資源,我們可以藉助生命裡的裂痕,療愈自己;透過創傷裡的微光,滋養自己。”
人群突然沸騰。穿洛麗塔裙的讀者指著紀沉舟的袖釦驚呼:”藍雪花!和江老師手鏈同款的......”此起彼伏的快門聲中,江藍雪瞥見他襯衫第三顆紐扣旁若隱若現的痕跡——今早她咬上去的齒印還泛著珊瑚色。
接下來,簽售會的走向越來越不可控——
“江老師,您書裡說的執著守護者就是紀總吧?”
“江老師,您打算什麼時候和紀總結婚呀?”
“江老師,您出本您和紀總戀愛經過的書吧!”
江藍雪笑得臉都快僵了,她側頭看向紀沉舟,“要不,你先去忙工作?我結束了自己回家。”
紀沉舟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裡,又引得驚呼聲一片,“我陪你!”
這哪兒是陪著她呀!江藍雪無奈地嘆氣,還有半個小時,堅持吧!
當最後一位讀者捧著書離開時,暮色正透過穹頂玻璃在簽名臺上流淌。江藍雪靠在椅背上看紀沉舟把她的書擺放整齊,盯著他鎖骨處晃動的藍雪花吊墜發怔。
”藍雪。”紀沉舟突然握住她的手,將兩人交疊的掌心按在新書封面上,”江藍雪”三個字正在他無名指下暈開,”我們結婚吧。”
暮色在紀沉舟睫毛上投下柵格陰影,江藍雪抽回手。她低頭整理被讀者翻亂的書頁,將那張畫著六邊形冰晶的便簽折成紙飛機,”我覺得我們目前的狀態挺好的。”
好嗎?他可不覺得。他還想更進一步。於是,有了接下來的若幹次求婚。
初春的第七次求婚:
紀沉舟把婚戒藏進櫻花慕斯時,江藍雪正給咖啡館的流浪貓包紮爪子。奶油塌陷的瞬間,戒指順著她指尖滑進貓爪紋的肉墊裡。橘貓拖著石膏腿蹦上院牆,戒指卡在紫藤花架上搖搖欲墜。
”看來它不同意。”江藍雪用棉簽蘸著碘伏,在紀沉舟手背畫哭泣貓頭。
他望著牆頭偷戒指的貓嘆了口氣。
暮色把兩人的影子拉長在櫻花毯上,戒指在晚風裡晃成小小的月亮。
盛夏的第十三次求婚:
江藍雪在舊書店發現《愛情心理學》試讀本時,雨季正把玻璃窗洇成毛邊相框。泛黃書頁間夾著張便簽紙,上面用小楷寫著:“加繆說,在無意義宇宙中,愛情成為對抗存在荒誕的英雄主義,即便知其虛妄仍全心投入。”
書店老闆笑著遞來生鏽的糖罐,裡面躺著枚用玻璃紙包裹的戒指。罐底還粘著融化的星星糖渣,像凍住的銀河。
”天氣預報說今晚有螢火蟲。”紀沉舟拿出糖罐裡的玻璃紙,”要不要一起去看?”
江藍雪將戒指輕輕放回糖罐,指尖沾著融化的糖霜銀河。”紀先生讀過《局外人》第四章嗎?加繆的荒謬主義裡藏著更深的悖論——”
玻璃紙忽然折射出虹光,在便簽背面顯影出江藍雪剛寫下的公式:ψ=α|拒絕+β|接受”你看,我們的波函式還沒坍縮呢。”
深秋的最終章:
江藍雪走進工作室時,晨霧正把玻璃窗呵成磨砂質地。窗子上貼著的便簽紙被水汽洇出模糊字跡:”第28次求婚道具已回收,詳見窗臺。”
沾著露水的窗臺上,放著一本相簿。她翻開相簿,十六歲到二十九歲的自己正在紙頁間眨眼睛。她翻到最後一頁時,紙頁上的字跡突然活了過來——愛情本質上是基因程式、神經化學反應、社會建構與哲學追問的疊加態。當我說“我愛你”時,既是遠古基因的複述,也是文明鍛造的詩篇,更是對抗宇宙熵增的微小奇跡。它或許永遠無法被完全定義,正如光既是粒子也是波,愛情也在理性與詩性間永恆震蕩。
藍雪,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