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氣片突然發出水管震顫的嗡鳴,紀沉舟解開袖釦的動作頓了頓。月光透過冰花凝結的玻璃,在他鎖骨投下枝椏狀陰影,”我昨夜表現得可以嗎?”
江藍雪差點驚跳起來,當然明白他在問什麼,臉蛋瞬間燙得足以煎蛋。
”你,你怎麼問這種……”尾音淹沒在撕開藥板的氣泡聲裡,兩粒白色藥片滾落腳邊的羊絨拖鞋旁。
紀沉舟彎腰拾藥片時露出後頸新結的痂,是那夜在巖壁上蹭的。他轉著藥片像在端詳實驗樣本,”我不希望是因為我技術不佳讓你感覺不好。”喉結在暖光裡緩慢滑動,”畢竟,也是我的第一次。如果有問題,我們可以設法解決。”
”不是你的問題,”江藍雪很快地否認。
紀沉舟忽然起身逼近,雪松香籠罩下來的剎那,江藍雪看見他鎖骨處的舊疤在燈光下閃爍,”那你有得到快樂嗎?”
江藍雪臉更紅了,她想起蘭心瑩和她說過的,要正視自己的感受。
”與你無關,”她食指在結霜的玻璃上畫出一道銀河,水痕很快被新凝結的冰晶覆蓋)”我需要時間來學習如何與人建立親密關系。”
“好,我就在你的可見範圍內,你準備好時我隨時在。”紀沉舟輕吻一下江藍雪的額頭,轉身走出了房間。
紀沉舟離開後第十七分鐘,供暖管道發出類似鯨鳴的震顫。江藍雪蜷在孔雀藍扶手椅裡,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褪黑素藥板。鋁箔紙上的月牙形壓痕像極了他虎口舊疤,這個發現讓她的心微微悸動。
手機在胡桃木茶幾上震動,是紀沉舟發來的——藍雪,我在隔壁,有需要叫我。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歡的事,也請你不要徹底推開我。
她這種“逃跑”的行為一定讓他很挫敗吧?江藍雪心想。在他的成長歲月中,除了紀蕭風對他的傷害,大概最不可控的也就是她了。唉!早知感情這麼複雜,就不應該陷入。如果愛情也可以像實驗一樣精準控制變數,那該多好呀!
晨霧還未散盡,瑪格麗特奶奶的小餐廳裡飄著熱可可的甜香。江藍雪推開木門時,正看見紀沉舟站在吧臺前,黑色毛衣的袖子捲到手肘,捏著鑷子往醃鯡魚片上撒金黃的蒔蘿碎。晨光透過玻璃罐裡的藍莓醬,在他指尖染了層蜜色。
“早。”他頭也沒抬,手腕一抖,三片鯡魚在瓷盤裡擺成北極星的形狀,“今天有特羅姆瑟剛空運的鱈魚肝,配你上次說苦的衣索比亞咖啡豆。”
江藍雪縮排靠窗的老位置,羊絨披肩掃過橡木椅背的雕花。玻璃上凝著冰花的紋路,恰好框住紀沉舟低頭切黑麥麵包的背影。他肩頭落著昨夜新雪化的水痕,西裝外套搭在椅背,露出襯衫下若隱若現的齒痕。
瑪格麗特奶奶端著藍莓松餅晃過來,圍裙沾著糖霜:“小紀今早五點就在廚房轉悠,非說挪威的醃鯡魚擺盤角度不對——”老太太故意撞了下紀沉舟手肘,魚片星星頓時歪成海星狀。
紀沉舟輕咳一聲,把黑咖啡推過來:”我想申請成為你的長期實驗樣本。每天19:00±15分鐘的晚餐觀測,記錄依戀行為變數。”
瑪格麗特奶奶端著櫻桃蜜酒路過,老花鏡鏈掃過紀沉舟的提案:”年輕人,在卑爾根求愛要用鱈魚幹寫情詩。”
晨光穿透鯡魚罐頭折射出彩虹,在江藍雪無名指投下光斑。她慢條斯理的吃著早餐,沒有回答。當渡輪汽笛第七次撕裂晨霧時,她將餐刀橫亙在兩人餐盤之間:”觀測半徑不小於1.5米。”
”成交。”紀沉舟叩響咖啡杯,驚飛窗臺積雪下的極地旅鼠。“下週我要回國三天。”銀勺在杯沿磕出清脆的響,“能不能申請個特許?每天的晚餐觀測照舊,影片。”
江藍雪抿住翹起的嘴角:“跨國流量費很貴。”
渡輪汽笛驚飛窗外的海鷗,晨光漫過紀沉舟挽起的袖口。江藍雪忽然伸手,指尖蹭掉他腕錶上的麵粉:“你領子沾了藍莓醬。”
紀沉舟僵著脖子不敢動,任她抽走餐巾輕擦後頸。溫熱的呼吸掃過結痂的傷口時,他盯著咖啡杯裡晃動的倒影:“回來那天...能去機場接我嗎?”
瑪格麗特奶奶突然在廚房高唱民謠,老舊的松木地板吱呀作響。江藍雪把染了藍莓漬的餐巾疊成方,輕輕推回去:“看當天的實驗進度。”
“好。”他低頭切松餅,刀尖在盤底畫了個笑臉。
陽光突然破雲而出,冰晶在玻璃窗上融成細流。江藍雪攏著披肩起身,“晚上見。”
她推開餐廳木門,風鈴晃碎一地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