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都記得，大二時程硯抱著吉他闖到女生宿舍樓下，唱到副歌時被暴雨澆透了白襯衫。那歌，是唱給江藍雪的。
”你們猜我上週在婦産醫院遇見誰？”短發的林家嘉敲敲香檳杯，”徐璐和她老公去做産檢，肚子都這麼大了......”
“哎，”蘭心瑩拖長的尾音像根無形的線，把對面正在往嘴裡塞生蠔的男生拽得抬起頭來，”咱們同學中......有多少結婚的了？”
“不少了，我知道的都有十幾個了。”林家嘉說道，“不過，今天來的一半單身。”
“我可不是單身啊，”蘭心瑩飛快地瞥了眼林家嘉正在剝蟹殼的手，又垂下眼簾盯著自己無名指的金戒圈，“我有男朋友的。”
“知道呀，”趙南星叉子懸在半空，草莓醬滴在亞麻桌布上暈開點點殷紅，“你什麼時候男朋友斷過？”
服務生端上蒜蓉生蠔時，遠處的音樂噴泉騰空而起。程硯忽然傾身過來，香檳混著廣藿香的氣息籠罩江藍雪：”我記得，”他指尖在虛空勾勒，”你喜歡吃生蠔。”
”嘗嘗這個海膽，”他舀了勺橙黃的膏體放進她碟中，”今早剛從海島運來的。”餐刀在燭光下劃出流暢的弧線，剔好的蟹腿肉在青瓷盤中堆成雪丘，”你以前總說懶得剝殼。”
潮汐聲突然變得清晰起來。程硯解開袖釦將襯衫捲到手肘，當年籃球賽留下的疤痕在暮色中泛著淡粉色：”上個月在蘇黎世遇見趙學長，聽他說你回國了，”蟹鉗在他掌心裂成兩半，”回來了怎麼不聯系我？”
江藍雪望著海平線升起的初月，將碎發別到耳後，“程硯……”還未等她說完，”藍雪，”他嗓音裹著海鹽的粗糲，”當年......”
”轉場去海鯨酒吧如何？”穿機車夾克的男生舉起香檳杯，”當年咱們可是把那兒當第二自習室。”
十二人中有六位起身告辭，邊下樓邊抱怨著家裡不肯睡覺的熊孩子。程硯替江藍雪披上米色針織衫時，指尖在她肩頭多停留了三秒：”你總忘記海風涼。”
通往酒吧的濱海步道鋪著彩色方磚，程硯的影子始終與江藍雪的疊在一起。趙南星快步趕上程硯，試圖挽他的手臂，卻被程硯巧妙躲過。
路過連海廣場時，程硯突然指著跨海大橋的燈光對江藍雪說：”記得你總說那些索塔像豎琴？”夜風掀起他額發，露出眼角新添的細紋，”我上週拍到極光般的藍色熒光海，想著若是你在......”
蘭心瑩的來電打斷了他的話。江藍雪趁機走到蘭心瑩身邊，“什麼事？”
“沒事兒，”蘭心瑩甩了甩珍珠手包，腕間的珍珠手鏈撞出細碎聲響，“我家那位又來查崗了。剛見面的時候像個冰山，現在才發現就是一小奶狗。”
一群人走進海鯨酒吧。江藍雪靠在卡座角落，看著霓虹光影在眼前移動。當《卡薩布蘭卡》響起時，身後傳來玻璃杯與大理石臺面相撞的脆響。
”藍雪，你的莫吉托。”程硯的手指在杯壁留下薄霧，薄荷葉沉在青檸與朗姆酒之間，像封存在琥珀裡的植物標本。他襯衫領口解到第三顆紐扣，陰影沿著鎖骨凹陷處流淌，在霓虹燈下勾出起伏的山脊線。
程硯坐在江藍雪身側，”藍雪，你也知道我對你的心意......”
蘭心瑩電話再一次響起，她邊接電話邊沖江藍雪眨眨眼，珊瑚色甲油在燈光下泛著珠光，”好啦好啦，我現在就回去好不好？乖，等著我。”
放下電話，她對江藍雪說：“藍雪，我真得走了。再不走就不是電話的事兒了，人就該殺到了。”
潮聲混著爵士樂從落地窗外滲進來，江藍雪轉動酒杯，“好——你走吧。”
“大家拜拜！”蘭心瑩拋了一個飛吻，轉身走出酒吧。
”叮——”江藍雪的手機亮起，鎖屏上是北極星計劃發來的機票資訊。她抬頭撞程序硯灼灼的目光，這才發現卡座只剩他們兩人。遠處傳來骰子撞擊絨布的悶響，藍紫色射燈掃過程硯發紅的耳尖。
”對不起，程硯。”
“給我個機會，”程硯忽然握住她放在桌上的左手，銀質指環在霓虹燈下泛著幽藍，”這麼多年，我一直忘不掉......”
江藍雪抽回手的瞬間，紀沉舟的名字在通訊錄介面閃爍。她鬼使神差地按下撥通鍵，”沉舟，我在連海廣場的海鯨酒吧......”
程硯的指節叩在大理石桌面上，”你男朋友？”
”對，”江藍雪將碎發別到耳後，左耳垂的耳線沾著空調冷凝水，“程硯，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只把你當作同學。不要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當紀沉舟帶著海風闖進酒吧時，江藍雪正晃動杯底融化的冰塊。
”抱歉來遲。”紀沉舟手掌虛虛搭上江藍雪肩頭。
程硯的目光在兩人間逡巡。
突然有人開口：“你是，紀氏集團總裁，紀沉舟？”
”正是在下。”紀沉舟接過江藍雪喝剩的莫吉托，唇印精準覆在她留下的水漬上。他忽然傾身替江藍雪擦拭唇邊的酒液，雪松氣息籠罩下來，”今早出門時不是說喉嚨痛？”
程硯的酒杯重重磕在桌上，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紀沉舟？
江藍雪望著紀沉舟近在咫尺的睫毛，突然想起廣平島海邊，他問她，可否給他一個機會。
她挽著紀沉舟的胳膊站了起來，“我先走了，你們慢慢玩。”
海霧在霓虹燈下翻湧，程硯望著兩人消失在旋轉門後的背影。她始終，不屬於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