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喉好像被什麼緊緊攥住:“為什麼不告訴我?以前也是,現在也是。我就,這麼不值得你相信嗎?我看到你自己哭成那樣,怎麼可能還睡得著?比起嫉妒你跟別人在一起愉快,我更痛恨自己沒有為你分擔愁苦。我痛恨以前的自負氣盛,痛恨上次你問我‘是不是沒有重逢就不會聯系’時,我還自詡理性,現在才知道在你我的關系裡,理性等同於冷漠……我更恨自己竟然每一次,都下意識要跟你計較,究竟誰的喜歡更多些……容元,這樣的我太糟糕了。對不起。”
“你不許說你糟糕!”容元嘴角顫抖著撇下去,哽咽著,抖動的聲音裡有一種執拗,“你是我選的,你糟糕,那我成什麼了?還是說,你就是怪我,怪我沒有對你敞開心扉?你不許怪我。我只是習慣了自己解決所有事,我只是從來沒有等誰來接住我的情緒。我只是……”
我們都是第一次去學著愛一個人。
她嗚咽出聲。
章礪楚直起身,擰著眉,用衣袖給她一點點擦臉。
他沒她那樣狼狽,只是一張清冷淡泊的臉上,雙眼紅得分明。
自此,他們踏進了同一片雲裡,你晴我便好,你落雨,我也淋濕。
容元見他這樣,心裡又抽抽。好像掉回小孩子的年紀,就是委屈,好委屈好委屈。
只是因為,在相互理解之前,他們就相愛了。
然而,繞在自己的框架裡,成了他人的迷宮。
兩個充分自主的個體,各自裹著自己的金鐘罩,偏要緊緊相依,每靠近一點點都是在磨蝕自己多年打造的保護殼。他們都知道這是疼痛而危險的,他們要剖除自己的一部分,才能與對方形成連結。
孱弱而自私的人類,竟有甘冒此風險也想追尋的信仰。
他們此時方覺初窺門徑。
“好,那些都不說了。”章礪楚給她擦眼淚,怎麼也擦不幹,幹脆不擦了,捧住她的臉。
“現在,那些你沒打算讓我看到的東西,我都看到了。我知道這些事情,讓你討厭嗎?”
這個詞讓容元有種針紮的刺痛,她立馬給他手動住嘴,自己扁著嘴搖搖頭。
哭意未消,小孩子委屈著鬧別扭一樣。
章礪楚下巴頂了頂,唇瓣在她手指上輕吻,她撇撇嘴,手鬆開,要落下去。章礪楚抬手握住。
真像哄孩子一樣耐心。
“那,會比你自己悶在心裡的時候好受一點嗎?”
他不會強硬撕開她的保護膜,只待她自己願意,一點點剝下來。
容元定了定神,在誠實地、仔細地品咂自己的內心。
“我原本以為,會有些難堪。但是,”她抬起眼睛,那麼認真地看著眼前的人,心中湧起擁抱的沖動,於是她就結實地抱上去了。
“我也應該告訴你的。我當初要是多跟你解釋幾句就好了。”
章礪楚將她抱緊。
胸腔在被持續的力量擠壓,兩具身體想要嵌在一起般嚴絲合縫。容元難自禁地喟嘆出聲。
他們如此迷戀極度的佔有與分享。
“就這樣吧,容元。”章礪楚說,“我們以後,都像今天這樣吧。不管好的壞的,哭的笑的,全都跟對方攤開來——這一輩子,到死都這樣,敢不敢?”
好像要映襯這突如其來的蓬勃意氣,風吹雲散,皎潔的圓月從薄雲後探出頭來;樹葉花草呼啦啦一陣響,是在給他們搖沙錘和手鈴營造氣氛。
容元驀地笑了。
那一塊她小心藏起來自保的苦澀碎片,被他找到了,消解了。
那是理想主義者的最後一塊拼圖。
她眼睛還濕著,鼻子還堵著,也要昂起頭。
這一刻,他們錨定共同的理想和信仰。
“不就a in嗎?來啊。”
相愛有時只是一個膚淺的開始,許多人,不需要照心,也能共度一生。可只有沉得住心的人,去理解對方,繼而照見自己,方能領悟真諦。
愛絕非瞬息萬變,愛是終生的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