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至轉頭看他,把手塞進他手心裡。
李惟鈞寬慰一笑,緩聲說:“其實5歲以前的事我都記不起來了,在我的記憶裡,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時候生日,我爸,就是李承良,他其實是我的養父,我5歲那年被拐到清潭,是他撿到我給了我一條命,那天剛好是11月24號,所以他就把那天定成了我的生日。”
姜至的眼睛倏然一酸,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李惟鈞本名叫方其桉,1994年5月20號出生在西途。
1999年6月18號,正好是端午節假期的最後一天,那天他媽媽魯英為了準備給他爸爸方振海過生日的食材,從幼兒園接了他之後去菜場買菜,結果被一夥人販子故意隔開,和他走散了。
四個月後,那夥人販子幾經輾轉帶他來到清潭周圍,方其桉偶然遇到一次逃跑的機會,但是還沒跑多遠就被抓住了,被打得渾身是傷,人也發了高燒,人販子怕他死在手裡,便把他隨便丟在了一個村子周圍,但他福大命大,很幸運地被李承良撿到了。
等方其桉醒過來,從前的記憶就已經記不清楚了,不知道自己幾歲,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從哪兒來,只知道自己昏迷前在逃跑,捱了好幾頓打,是李承良憑借他身上破敗不堪的,寫著“大一)班”的幼兒園校服判斷出來他的年紀,並心軟地把他養在了身邊,給他起名叫做:李惟鈞。
這個名字本來是李承良打算給他未來的兒子起的,但他剛從監獄出來,老婆跟人跑了,自己一身病,錢全敗光了,還欠了一屁股外債,家裡窮得叮當響,撿到李惟鈞那天,他其實也是打算自我了結的。
是那個孩子拯救了他。
他們拯救了彼此。
自此,父子倆相依為命過了14年。
這14年間,李惟鈞從不知道自己還有親生父母在等著他回家。
媽媽魯英因為弄丟了他而自責,身體每況愈下,2003年離開了人世,爸爸方振海是個警察,但藉助警察身份也沒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兒子的線索,最終也在姐姐方其瀾高考結束後撒手人寰,而後方其瀾選擇當了警察,繼承方振海的警號接著找弟弟。
2013年6月,李惟鈞高中畢業,同一時間,李承良也因為一場意外猝然離世。
2013年9月,李惟鈞辦完李承良的後事獨自離開清潭,辦了助學貸款,勤工儉學,一直到2015年大三,才透過各種手段找到了方其瀾。
輾轉16年,李惟鈞終於找回了方其桉這個身份,找回了家人,在這個世界上終於不再是孤苦伶仃一個人了。
魯英和方振海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到方其桉,闔家團圓,然後看著他們姐弟倆立業成家,結婚生子,但直到去世前這個願望也沒實現,李惟鈞認祖歸宗後,方其瀾就接替了他們父母的遺願照顧李惟鈞,操心他的生活,操心他的一切,在他大學畢業,工作有了著落之後總是催促他趕緊找個女朋友,再談一場戀愛。
李惟鈞本以為,他不會再遇到那個喜歡的人了,但2018年的情人節,姜至卻闖進了盛夏將至。
“好了好了,別哭了。都過去了,你還哭什麼呢?姜至。”
大雨傾盆降落,這是西途今年的第一場春雨,毫無預兆地和姜至的眼淚一起落下來,讓李惟鈞的內心濕得一塌糊塗。
是啊,她哭什麼呢?
明明自己沒有經歷過,卻還是感同身受,姜至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很疼很疼,像是被狠狠擰著攥著,其實剛才在樓上,在方其瀾面前就想哭,但一直忍著,現在在李惟鈞身邊,聽完他平靜的敘述,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眼淚像洩了洪一樣往外冒。
李惟鈞沒想到她的共情能力會強成這樣,整個人都慌了,手忙腳亂地找紙巾給她擦眼淚,結果越擦越多,最後實在沒轍,幹脆從副駕駛把人抱過來,按在腿上哄。
“是不是覺得我可憐了?”他調笑道。
姜至抽抽噎噎地搖頭,紅腫的眼眶蓄滿了淚,“沒有!不是的。”
“那就是心疼我了。”
姜至不回答,一個勁兒嗚咽。
李惟鈞把座椅往後調了調,讓她趴在懷裡,手掌順著她的背脊說:“我覺得我很幸運,雖然非常遺憾沒能見到我親爸親媽的面,但是我爸撿到我給了我一條命,能讓我順利長大找回他們,我就已經很感激了,而且你知道嗎至至,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走丟的人找不到家,我是幸運的,也很知足了。”
姜至說:“他們都很愛你。”
“我知道,我也很愛他們,他們這輩子過得都不容易,以前痛苦的事都已經過去了,我希望他們在天之靈,能因為我的幸福而開心。”
“那你現在幸福嗎?”
李惟鈞溫柔地蹭著她的眼角,淺笑著說:“你不哭我就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