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有一次我給你打電話,讓你幫我送一個女生上車的事嗎?”
林蓁的手很軟,握緊他的時候指關節卻硌得他有些疼。
徐灼面不改色地回答:“記得,好像是個初中生吧。”
“十年前,我媽媽作為值班老師要確保當天每一個小孩都被自己的家長給接走。程琬靈當天是留在幼兒園的最後一個小孩,不知道為什麼她沒等到媽媽,只等來了已經和媽媽離婚,並且沒有拿到撫養權的爸爸。”
“我媽不讓他把人帶走,因為她知道她們家裡的一些事,程琬靈的媽媽也囑咐過如果她前夫來了絕對不能讓他把人帶走,我媽就想和他周旋,但他忽然就發瘋了,把刀給拿了出來。我媽不會坐視不理,那個時候警察也還沒到,她必須要好好周旋,幼兒園的保安當天也只有一個,沒人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但就是發生了。
“你說他愛女兒吧,他甚至在對方面前亮出自己帶的刀,你說他不愛吧,他就算是鬧得這麼大也要把對方給帶走。”林蓁在講述這件事的時候做不到客觀,只能盡力做到冷靜。
“一切都發生得很突然,那個殺人犯好像也沒想到自己真的能下手,他在被告席上痛哭流涕的樣子真是惡心得要命。”
徐灼看向林蓁,對方的臉色並不太好,像她在網咖因為摔手機而把水杯碰到的那個時刻。
“事情到這裡還沒有結束。”林蓁掛出一個諷刺的笑容,“我媽死後,我爸作為這件案子的負責警官,和被害者家屬有了密切的往來。”
徐灼在這一刻了然,林蓁在這裡指的被害者並不是指她的媽媽,而是程琬靈。
林蓁恨那個殺人犯,對方得到了懲罰;林蓁恨林書群,但誰能來懲罰他呢?
“或許他早就移情別戀,對我媽沒有感情,對我和我姐也同樣冷淡了。我媽的死反而給了他一個機會。”直到現在,她仍然覺得這一切都很荒誕。
“這件事當時很轟動,畢竟是在幼兒園發生的惡性事件,很多媒體都發了報道。”林蓁看向徐灼,“你知道我為什麼學新聞嗎?”
“在案件還沒水落石出的時候,沒人相信一個女兒就能讓一個人做到這個境地,都覺得這件事另有隱情。那個時候對我媽媽的揣測報道滿天飛。”
明明她是受害者,是整件事裡最無辜的人。
那是一個“紙包子”新聞彌漫的時代,有太多太多不實的新聞報道漂浮在普通人的生活中。
她們都是受害者。
十年後,林蓁坐在課堂裡,聽老師說:“新聞的三大特點,真實性、準確性和時效性。”
她在那一刻後悔選了這個專業。
她什麼都改變不了,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她也並不想從事這個行業。
徐灼沒想到整件事會是這樣的複雜,而人性和社會卻又是真如這般複雜。
他不是親歷者,無法感同身受,在這一刻也說不出任何有用的話。
看著林蓁蒼白又倔強的側臉,徐灼沒忍住伸手觸碰。
她的臉有些涼,眼皮處卻溫熱。
不知不覺她們已經走到了那個在學校附近的公園,在樹蔭遮蔽下,徐灼低頭,在她的眼皮上印下一個很輕的吻。
她的睫毛輕輕顫抖著。
他再次擁抱她,在她耳邊輕聲道:“蓁蓁,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
徐灼知道,自己在瞭解關鍵詞後上網搜尋也能搜尋出不少資訊,但他不會這麼做。
林蓁願意告訴他這些,願意直面潘麗靜,就代表她願意讓心裡的極夜地區重擁太陽。
而這一切不會就這樣過去,它將永遠留在林蓁心中,如同梁婧的陪葬品。
往後,也將留在徐灼的心中。
與林蓁如影隨形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