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堂文一陣劇烈地咳嗽,嗓子就像有一口濃痰卡住了一般,這痰湧之症,恰恰是體弱之人最怕的。
張柳氏慌忙在張堂文背後連連捶著,“老爺...你會好起來的,楊先生已經去漢口找威廉了,威廉醫術高明,瘧疾都治的好,你這點問題肯定沒事的...”
“威廉...”一提到威廉,張堂文頓時想起了錢玥娥,他伸著手,四下尋摸著什麼,張柳氏看了看,頓時明白了,連忙吩咐下人,“老爺那根簪子呢?快拿來!”
早有下人跑到書房,把錢玥娥的那根金簪拿了過來,張柳氏小心翼翼地遞給了張堂文,張堂文顫抖的手緊緊地攥住它,小心地拿捏著,“在...在就好...”
張堂文看著張柳氏,渾濁地雙眼憐惜地打量著她,“這輩子...我最慶幸的,就是...就是有你和玥娥...”
“老爺,別說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該說的...我欠你的...”張堂文抬起頭,望了望一臉麻木的張堂昌,“堂昌...張家...就拜託了...”
張堂昌還沒從張春生那事中緩過來,只是木訥地點了點頭。
張堂文靠在床頭上,望著屋子的窗欞,眼前的色彩似乎再一次回到了他的眼前,那一花一木,那一磚一瓦,奼紫嫣紅,光彩奪目。
張堂文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似乎能聽到張柳氏那溫婉的腔調,能看到錢玥娥那英姿颯爽的身形,能摸到張春壽那粉嘟嘟的笑臉,能拉住張春福那粗壯有力的臂膀。
這世間的一切喧囂,都似乎影響不到張堂文了,他的靈魂就似蟬翼,隨風而起,憑空而立,淡薄如煙,消散不見了。
整個張家大院裡,嚎哭聲從後院傳出,引逗得整個大院裡都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張堂昌站在床前,看著撲在張堂文身上痛哭流涕的張柳氏和張秦氏,這滿院的哀嚎他都充耳不聞,他的耳邊,依舊迴盪著張堂文方才的那句話:“春生...是我兒子!”
雖說張家如今已經沒落了,可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城外還有好幾處莊子,鎮上那許多門面,糧行雖說眼下不賺錢,但至少本錢扎進去了,也是個細水長流的活兒。
何況醋坊和染坊如今在張圭泗兩口子的支應下,還是收入頗豐的。
可這張堂文一句話,竟然要全送給四兒的兒子?一個家生子的兒子?
張堂昌緩緩地退出了房間,屋裡這一片凝重的哀傷讓他有些焦躁,他來到門外,心頭卻似鳴了一擊響鑼。
偌大個後院裡,張家的下人們左一堆,右一堆跪倒了一大片,也不管事真情實意還是逢場作戲,反正都哭的稀里嘩啦。
可張堂昌卻是一個也瞧不見,直直映入他眼簾的,卻是這烏壓壓的人群中獨自站著的,一臉傻笑的張春生,那一臉的天真爛漫,像極了當年的四兒,無憂無慮、坦坦蕩蕩。
張堂昌立在門口,和張春生對望著,在這一片哀嚎聲中,就像一對石雕,久久沒有挪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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