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張堂文所料,張圭泗剛接手糧行的第二天,張富財就忍不住了,跟著兩個高家人,便大搖大擺地來到了“合源記”糧行櫃上。
張富財瞧著熟悉的櫃檯,熟悉的夥計,不由暗暗萌生了一陣酸楚感。
“張...張掌櫃...”張圭泗遲疑著,朝著張富財拱了拱手。
“唉!”張富財卻是不屑地冷冷笑道:“不敢!如今你是掌櫃的,哦!也是張掌櫃!你還是叫自己個兒吧!”
張圭泗尷尬地吞了口吐沫,轉臉朝著夥計們喊道:“都別瞧了,閒著看熱鬧呢!去把後倉的貨再翻翻,黴變了老爺饒不了我,我先拉你們墊背!”
張富財瞧著張圭泗那模樣,倒是跟自己先前有幾分神似,也是嘿嘿一笑,捏起櫃上的沁州黃習慣性地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行...學的有模有樣的,糧行上的活兒,說忙不忙,說閒也閒,糧食是死物,打理好了就行,難得就是管人,管好這群小王八蛋,就出不了岔子!”
張富財把手上的沁州黃丟回去,搖著腦袋說道:“這小米啊,要想色shai三聲)漂亮!沒事了點上幾滴香油,要芝麻餅子榨的新鮮的那種,又方便存放,出來那顏色啊,金黃金黃的,漂亮...”
說到這兒,張富財似乎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張家人了,教這個幹啥?他詳裝咳嗽,捂著嘴輕聲咳了兩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轉去了別處。
“要說張老爺這心機,富財真是一輩子都趕不上,整個張家,如今也就你張圭泗跟我還有點交情了,反倒是讓你來接了我留下的差事,這不是打我的臉麼?”
張圭泗遲疑了一下,訕笑道:“圭泗也是初學,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都得慢慢學習著...”
“沒事兒!在張家,只要老爺抬舉,你遲早也是個角兒!”張富財冷冷地一笑,“只不過,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張家的奴才,張堂文的一條狗而已!”
張圭泗默默地舔了舔嘴唇,張富財這話,他聽著就不舒服了,可張富財今天來可不就是為了找事兒來了麼,說得再難聽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兒。
可惜張富財卻不知道,對於張圭泗來說,先禮後兵,給彼此留三分薄面,這是他的涵養和德行,卻不代表張圭泗是個沒血性的漢子。
張富財怕是忘了張圭泗當初敢隻身攔下廖啟德手中的槍,也敢一個人大鬧張家的施粥棚。
張圭泗原本還謙卑地弓著的身子,漸漸直了起來,眼神也不似開始時那般客氣了。
“這人啊!講究個仁義禮智信,張老爺對圭泗不薄,救過我的命,也信得過我,初放外差就敢用人不疑,圭泗得了便宜孝敬老爺,張老爺收了,卻加倍還了圭泗,院子,工坊,都是圭泗白得的,所以,圭泗這輩子做牛做馬孝敬張堂文張老爺,都是絕無怨言的!就像張掌櫃剛才說的,做張家的狗,圭泗也願意!有朋自遠方來,圭泗就切肉沽酒以敬之!若是有小人造犯,那就別怪圭泗牙尖嘴利了!”
張富財也是冷冷地一笑,他雖說沒讀過幾年私塾,倒也聽得出這張圭泗是在指桑罵槐著數落自己了。
“好一條看門狗,就是嫩了些!如今張家的名聲都已經臭大街了,現在你才來捧臭腳,未免有些晚了點!”
“晚不晚的,豈是你說了算的?張老爺前頭風光時,你張富財也沒少跟著沾光,老爺抬舉你,把你從個糧行掌櫃捧成張家大掌櫃了,老爺被人誣陷,你反倒賣主求榮,認賊作父起來了,似你這般無情無義、不忠不孝之輩,說的話有人聽麼?”
張圭泗冷冷地掃了張富財身後的從人一眼,“你身後站的,本該是我!本該是張家的忠僕,如今呢?站的都是什麼雞鳴狗盜之輩!你也配姓張?我都替你丟人!”
“你!”張富財頓時氣得七竅生煙,卻又不知道用什麼話來應對,一怒之下一把抓住身旁的糧食櫃,使勁一推,一櫃的小米頓時傾倒在了地上。
張圭泗也是怒火中燒,立時便衝上前來,櫃上的夥計們自然顧不得與張富財昔日什麼情分了,一切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