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張堂文帶著夏老三來到了山陝會館中,在大拜殿中上香祈福。
夏老三將路上發生的事一一告知了張堂文,小心地詢問道:“張老爺,似楊先生和馬標統所做的事,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張堂文眯著眼睛看了看夏老三,“你覺得呢?”
“俺覺得是對的,朝廷沒球啥用,洋人欺負它,它欺負百姓,也不管百姓的死活,俺聽過說書的講,每回朝代更迭都是這副模樣...”
張堂文笑了笑,望向了大拜殿中的牌位,“泱泱中華數千年,歷朝歷代各領風騷數百年,沒有誰能保證自己永遠不走下坡路。唐宗、宋祖開明廉政,可到了最後卻成了亂唐、弱宋。我大清開國之後也有過盛世清平,可是如今...就似這賒旗鎮一樣,日薄西山了。”
“所以張老爺的意思是,他們做的是對哩?”
“事無絕對,順乎民意而已!”張堂文輕輕地搖了搖頭,“救蒼生,挽社稷,有人推崇立憲改制,變更國體,以使大清國運長隆。有人推崇徹底顛覆,再造中華,行翻天覆地之變革。誰能斷言,誰更有效,誰會對百姓更好呢?”
張堂文望著祖宗牌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我只知道,無論如何變革,百姓始終是百姓,國家永遠都需要有人種地,有人行商,有人打仗,唯一會變化,只有端坐在朝堂上的那些官老爺!對於我們來說,左右不了這些,唯一可以做到的,只能是用行動去選擇那些可能會對百姓更好的官老爺而已。”
“老三...”張堂文轉臉看向夏老三,“世上並非沒有大公無私之人,但要想變革,只靠他們訴諸筆端竭力吶喊是不夠的,遍觀二十四史,朝代更迭,無不是兵禍和紛爭鑄就的,所以,老三,事無對錯,唯時運也!做對了,封侯拜相,做錯了,一敗塗地!”
“俺不希圖啥封侯拜相,只要窮人不受欺負,能活命,比啥都強!”
張堂文笑了笑,搖了搖頭,“更古至今,笑貧不笑娼,凡有人的地方,皆分三六九等,衡量的標準,潛移默化,早就默許統一為了金錢、財富、成就等等,或許還有名聲,品德等等,但是從未改變的,只有金錢,因為那是讓人活命的玩意兒!有錢,或依附權力,或換取名聲,所以,老三,窮人想要不受欺負,除了向上,別無他途!”
“那賺不來錢的窮人就生就該被人欺辱,一輩子做牛做馬麼?”
“非也...”張堂文搖了搖頭,看著夏老三一臉的憤慨,輕聲說道:“自行科舉以來,讀書、科考、入仕,便是寒門魚躍龍門的捷徑!只不過走到如今,科舉,這條寒門出仕的通途,已然閉塞了。窮人連學都上不起,何談科考?竭澤而漁,所以大清才會淪落至今天的局面。”
夏老三品味著張堂文的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張老爺說的話,比馬標統說的還深奧,有點懂了,又有點糊塗了。”
“糊塗?”
“那要是他們鬧來鬧去,只不過是為了換個皇帝管咱們,那咱折騰啥?還可能搭上性命,這買賣划不來啊!”
張堂文笑了笑,上前拍了拍夏老三的肩膀,“這也是我為什麼欽佩楊先生的原因,楊先生所推崇的民主共和,卻是與很多人不同的,他們要做的,是要推翻帝制,建立一個全新的國家!”
“推翻帝制?那就是木皇帝了?”
“是!”
“天爺啊!那誰坐江山裡?”
“總統、內閣、議會三權鼎立,相互制約、相互配合!”
夏老三卻是不大懂了,有些詫異地搖了搖腦袋,“這俺聽不懂,只要有人管事就行,管不好了還鬧他!”
張堂文抿嘴一笑,“對,管不好了就鬧他,按楊先生所說的,彈劾他,用人民手中的投票權罷免他,從此中華大地不再一人專權,真正成為民主共和國!”
張堂文描繪的美好畫面,夏老三雖看不大清楚,卻能從張堂文激動的聲音中窺探到一二,不禁也咧開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