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堂文一宿都在輾轉反側,始終拿不定主意。
等到早飯的時候,他下意識地看向張春福,張春福卻在頭也不抬地喝粥。
張堂文嚼著瓜片,緩緩地放下筷子,輕聲說道:“春福,我還是想送去南陽,楊先生那裡!”
桌上的眾人頓時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特別是張秦氏,一臉焦急地看了張柳氏一眼,滿眼的哀求。
張柳氏取了方巾擦了擦嘴角,心中也是在思量,以張堂文的秉性,是從不會和婦道人家商量正事的。
今天這事,恐怕一來是牽扯到子嗣向學的內事,二來這主子恐怕自己也是心生猶豫了。
想到這兒,張柳氏淺淺地笑了笑,輕聲說道:“這才過去幾日啊,一提到南陽,一提到那個楊先生,我這心啊,都還是顫的!”
張秦氏聽了話音,連忙在一旁迎合著,畢竟她本就是不願讓兒子離開自己身邊的。
小張氏想起那日跪在衙門口的慘痛,也是皺了眉。
張堂文卻並未理睬這三個女人,只是單單看向張春福,“楊先生是個有大學問的人,你跟著他,能學到很多你從未接觸的本事,你可願意?”
“兒子願意!都聽父親的!”張春福重重地點了點頭,頗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身旁一臉茫然的弟弟張春壽。
張秦氏這便坐不住了,在一旁插話道:“老爺,前一次在南陽城遭了那麼大的罪,還不都是跟那個楊先生有關,春福還小,萬一...”
張柳氏見張堂文臉色不太好看,伸手止住了張秦氏的絮叨,輕聲說道:“老爺,這可要想清楚了,楊先生是大才,但他畢竟不是凡人!”
“我知道!”張堂文稍稍放緩了一下語速,緩了緩情緒,“我是讓春福去上新學,學的是學問,你們扯那些有的沒的幹嘛?南陽公學幾千學生,也沒見人家退學啊!”
張柳氏默默地閉上嘴,說道這份上,怕是再難說動張堂文了。
張堂文看著張春福,淺淺地飲了一口茶,“送你去南陽公學,只可潛心向學,打磨心性,其他腌臢事切莫摻和!”張堂文偷偷瞄了一眼張柳氏,這腌臢事是什麼,恐怕只有這個張家大夫人略知一二了,“自己也要照顧好身子,出門在外不像在家,把你的少爺脾氣都收收,別想著離家遠了老子就收拾不到你!”
張春福興沖沖地撇了撇嘴,樂樂呵呵地應了一聲。
吃過了飯,張春福興沖沖地回房整理私物去了,張秦氏卻是手足無措,想要攔卻自知勸也沒用,愁字都寫到臉上了。
張堂文吩咐門上備了車,下午便要送張春福去南陽,自己又回到書房中,鋪了宣紙款款下筆,修了一封長信,準備讓張春福交給楊鶴汀。
張柳氏帶著丫鬟端了參茶,悄悄地放在一旁,靜靜地候著,等到張堂文寫完,取了封子裝好,這才發現書房外站著一人。
“你什麼時候來的,我竟沒察覺!”
張柳氏淺淺地一笑,將參茶遞了過去,“你要送福兒去南陽,怎的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這不是之前都說好的麼!”張堂文輕輕地吹拂著茶水,敷衍道:“楊先生才學品識都是上佳,福兒跟著他錯不了!”
張柳氏端詳著張堂文有些粗糙的臉頰,前頭落下的傷疤,眼下已是無影無蹤了,“若是沒那檔子事,我也覺得你說的是對的!”
張堂文微微頓了一下,笑道:“出了那檔子事,楊先生就不是好先生了?”
“先生是好先生,只不過,卻不是教學那麼簡單!”
張堂文飲著苦澀的參茶,其實他心中又何嘗不清楚呢,楊鶴汀的所作所為,顯而易見藏著更深的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