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堂文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宿,頭疼欲裂,坐起身來尋茶,卻見茶壺裡一點熱水都沒有,不由忿忿地推開西廂房的門,像往常一般扯著嗓子吼道:“四兒!想渴死你老爺是吧!快取水來!”
裡屋的小張氏聽得張堂文說了一晚上夢話,仍舊是迷瞪著眼呢,一聽見張堂文吼得兩嗓子,頓時渾身一顫。
四兒,不是死了麼?!
對呀!四兒死了呀!
張堂文一手揉著太陽穴,一手拎著茶壺,等了許久也不見四兒來接,正要破口再罵,睜開眼瞅著整個西院的下人都怯生生地瞅著自己,猛然想起來,四兒,再也應不了聲了。
張堂文在小張氏的攙扶下,緩緩坐到了正堂,已是早飯了,一桌人坐得齊,卻一個個都正襟危坐,一點聲響都不敢發出來。
張堂文直愣愣地看著眼前那碗豆腐腦,喉嚨卻像被人給掐住了一般,緊得難受。
張柳氏的眼圈也是烏青的,想必昨個一宿也是沒睡好。
張秦氏看著一桌子人都愣著不敢動筷子,又兩下瞧了瞧張堂文和張柳氏陰沉的臉色,愈發不敢多話。
張堂文看著那碗豆腐腦,心中念起四兒的往日音容,兩行熱淚不知不覺就淌了下來,唬得一桌人更加不敢言聲了。
饒是兩個兒子正是長個子的時候,讀晨課起的早,此時已是餓的肚子咕咕叫了,瞧了張堂文那臉色,也是一句不敢提。
張堂文醒了會神,端起面前的一盞茶,起身退後了一步,張柳氏便知道這男人要幹嘛,不吭響地跟著站起身,一臉的肅穆。
小張氏那邊一個哈欠還沒收回去,張堂文已經轉身將茶緩緩地淋在了背後的青石板上。
張堂文仰首朝天行了禮,心中又默唸了許久,才吩咐下人把那茶盞收到書房,抬起袖子擦拭了一下腮幫子上的淚痕,一邊坐下一邊招呼道:“坐吧,吃飯!”
小張氏這邊剛慌里慌張地站起身,那邊眾人便已經落座,倒顯得她特殊了。
張堂文此時卻沒心情理她,端起豆腐腦一飲而盡,長舒了一口氣,定了定神,也不知會誰,站起身來便要走。
小張氏以為是自己不曉事觸怒了張堂文,正要起身去攔,卻被一旁的張秦氏悄悄拉住了,“妹妹吃飯,老爺這是要去四兒那!”
小張氏看了看張秦氏,又瞅了瞅張柳氏的臉色,這才怯生生地坐下,撿著清淡順口的慢慢嚼了起來。
張堂文快步來到前院,夏老三正在跟一群下人一起就著醃黃瓜喝湯,見張堂文出來了,連忙吸溜了一口湯,隨意蹭了蹭手便跟了上來。
夏老三別的不知道,只知道張堂文這個老闆幫過自己,心善,得報恩。昨個出了牢房就跟著人家一路來到了這麼個大院子裡,大到半夜起來尋茅房都找不到道兒,湊到牆根才隨便解決了一下。跟著這樣的大老闆,準沒錯!
夏老三小踮腳地跟著張堂文出了張家大院,一路沿著街往四兒的住處走來。
夏老三一直試探著想和張堂文說上兩句話,可張堂文此時滿腹心事,步子邁的又急又快,沒等夏老三真張口,已經到了四兒的家門口。
白紙麥秸稈都已經紮好了,幾個張堂昌那邊的下人在幫著料理些雜事,四兒的兒子方才兩歲多,還沒起過名字,平日裡都喚作“琉璃蛋”,這會兒仍是弄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個人癱坐在門欄口在那玩沙子和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