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請節哀。”
“皇上,請節哀。”
“皇上,請節哀。”
一番折騰之後,禦醫們又嘩啦啦地跪成一片,謝言滿身都是血,還提著劍一副要殺人的樣子,我這才知道原來當日我死了他胡亂殺人是真的,他這個魔鬼一般的樣子我很是害怕,卻還是叫住了他,他急忙將我抱在懷裡,很珍視我一樣地親我。
我輕輕地將手放到他臉上,想安慰孩童一般地拍拍他的臉,嘴裡又咳出了大片的鮮血,“謝言,不是太醫的錯,放過他們。”
“都給朕滾。”謝言收回了面對我時的溫順,惡狠狠地對著太醫們說。
急促的腳步聲順著馬車而下,馬車又恢複了靜謐,我腰腹處的傷口疼得我連呼吸都帶著痛意,分別的痛楚讓我的眼淚不斷地流,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這麼多眼淚,可能愛得越多眼淚就流得越多。
謝言他將臉都埋在我肩膀上,身體都在輕微地抖動,我知道他在哭,我將謝言弄哭了很多次,我死後做仇雲清的時候他就經常在我面前哭,純淨的眼淚像無數顆寶貴的珍珠,落到了我肩膀上。
“謝言,對不起啊。”
我吃力地抬手拍了拍謝言的頭,似是安撫又像是賠罪,“孩子沒了,讓你空歡喜一場了,我,我原本是想著,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你也能不那麼孤獨,誰知,誰知道我還是把事情搞砸了。”
我聽見了嗚嗚的哭聲,卻沒有感受到謝言抬頭,我只能輕輕地揪了揪他柔順的黑發,柔聲哄道,“謝言,最後一次了,能讓我看看你嗎?”
“謝言,我好喜歡你啊,我也不想死,我很捨不得孩子,孩子沒了,我們的孩子沒了,我也快沒了,我捨不得你,我很愛你啊。”
我說著說著,自己哭得稀裡糊塗,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浸潤了胸前的衣襟。
我如今才發現,很多事情都是我自己想岔了,我生來別扭的自卑扭曲了許多事實,比如謝言愛我勝過愛孩子這件事,比如我娘親和我父親從未恨過我這件事。
我曾以為我娘親是因為被我帶累了,所以不得已才吩咐我爹爹照顧我,可當我經歷了同樣的處境,我才發現,為人父母若能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換取孩子的平安,也是心甘情願的。
還有謝言對我的愛,帶著超乎自尊的倔強,他原來一直愛我,是我錯過了,真遺憾。
“封九月,封九月,封九月。”
“你為什麼總要離開我。”
“一而再,再而三地離開我。”
“我一直都很寶貝,都很珍惜,把你看得比我的命還要重要,可為什麼到了最後,結局還是這樣!”
謝言拼命地親我的嘴,帶著毀滅性的兇狠,他在愛我之後又恨我,恨我狠心地離去,恨我沒有心肝,恨我將他滿腹的愛意打碎,最後都翻湧成鋪天蓋地的遺憾。
我乖順地迎合他的吻,只等到他發洩性地咬住我的肩膀,才痛撥出聲,艱難地喘息著,刀尖刺入的太深,我的五髒六腑都被穿破,如同破漏的容器,流出的血腥染汙了整個馬車。
“謝言,我最後有話跟你說,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我哄著他,像哄騙三歲的孩子,可當他聽見什麼最後的字眼,就如同機敏的野獸探測到危險,很快就抬眸與我對視。
我看見他紅透的眼圈,紅透的鼻尖,微微下垂的嘴角,聽見了他喉嚨裡發出的低低的哭聲,像獨自舔舐傷口的困獸,終於還是迎來了被主人拋棄的這天。
我將手指撫上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和他悲慟不捨的眼神對上,就再也移不開眼睛。
以前我看過好多戲文裡說生離死別的時候,即將死去的那個人總叫活下去的那個人忘了自己,我當時看的時候,頗為嗤之以鼻,覺得都是迂腐酸臭的文人在胡說八道,若我封九月愛上一個人,我定要他記得我生生世世,永遠不將我忘記。
被徹底遺忘才代表著真正的死去。
可到了如今,我看著謝言哭得通紅的一雙眼,卻忽然失了言語,胸腔的空氣逐漸變得稀薄沉悶,耳邊也嗡嗡響起了沉重的哀樂,我知道我撐不了多久了,卻還是想親親那人委屈下彎的嘴角。
謝言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圖,遷就地將頭靠了過來,我費勁地偷了一個香,才故作輕松地朝他笑笑,隨後又認真嚴肅地與他說,“謝言,你能最後答應我一件事嗎?”
謝言只是在痛哭流涕的間歇朝我點點了頭,我心底的大石落下,才吃力地慢慢開口道,“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謝言,如果我真的死了,忘了我吧。”
“永遠別再想起我。”
別再為我流淚,別再抱著我的屍體睡覺,別懲罰你自己,別再愛我,去過屬於你自己的人生吧。
我說完最後一句話,就再也提不起任何力氣了,就連眼睛也變得模糊,最後一絲氣力流失地很快,我甚至沒來得及摸一摸謝言的臉,手就滑落了下來。
真遺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