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生得很眼熟,但可能是因為時光久遠,我絞盡腦汁地左思右想,依舊沒有記起這人是誰。
“謝謝你。”我並未拒絕,而是牽扯了下嘴唇,露出個勉強的笑,接過了那塊手帕,那手帕上並沒有什麼紋路,散發著淡淡的皂角香,顯然是幹淨的,並未用過的。
我將臉上那些惡臭的粘液都擦去,擰著眉頭,又對那人懷著歉意說道,“對不住,你這手帕被我弄髒了,等我洗過之後再還給你,好嗎?”
“啊,”那人與我對視一眼後,卻忽然變得很侷促,手腳都有些慌亂,麥色的臉龐染上紅暈,猶豫再三後,終究還是說,“那就麻煩小公子了。”
“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我循著心頭的疑惑問出聲,那種熟悉之感怎樣也揮之不去。
“啊,是啊,我們以前在京城見過,小公子,你已經忘了我嗎?”那人憨厚的臉上爬上一絲轉瞬即逝的落寞,隨後又重新振奮起精神,眼睛閃著希冀,又與我重新自我介紹道,“小公子,我叫韓飛度,你還記得嗎?”
“不對,”他見我一臉迷茫地看著他,又溫聲提醒道,“當初我們見面的時候,小公子你身上還穿著漂亮的女裝,美得跟天仙下凡似的,我都看得移不開眼,當然你現在扮做男子,也很俊俏,我都很喜歡。”
韓飛度這般說著,臉越發紅了起來,腦袋上都要冒起飛騰的煙霧,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
“你當時並未透露姓名,只是給了我許多黃金珠寶,讓我帶著這些寶貝去蠻夷找太子殿下投誠,我做到了之後,往京城你那邊寄了許多信,但你一次都沒有回。”
他這般說著,人高馬大的卻顯出幾分落寞,如果身後有尾巴,肯定都是耷拉下來的。
我自小腦袋就不聰明,記人記事也不怎麼上心,當時我並未有挾恩求報答的心思,所以並未對謝言從前的舊部透露姓名,我當日只是想著,將這些物件都送到這些手上,讓這些舊部好好保護他,這樣便夠了,又哪裡會去記得這些人的性命長相,說到書信的話,我倒是記得,謝行當時交給我的時候,我還覺得詫異,但只看了一封,就沒什麼興致再看下去。
這韓飛度也不知什麼毛病,信中羅裡吧嗦說了許多,說自己到蠻夷了,東西也交上去了之後,就沒再與我說過謝言的什麼事情,都是零零碎碎地與我說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我並不是很感興趣,這樣看了三四封,都沒找到半句謝言的近況,我便吩咐懷信日後這人的信直接燒掉便是。
如今真被我碰上了本尊,倒是有些許尷尬在的,我心虛地呵呵兩聲,只能搪塞道,“什麼信,我都沒收到,可能是信使弄錯了,寄到了別的地方去了。”
“好吧,也不打緊,現在見面了,日後多的是機會說話。”韓飛度天生有些自來熟,脾氣好到令人發指,就算明知道我在撒謊,也不拆穿我,只要送我回去。
我垂下眼簾,神色爬上幾許落寞,手指不自覺地揪緊手帕,低聲道,“不用了,我沒什麼事,能自己回去。”
“真的嗎?”韓飛度擰著劍眉,神色關切,又細細地安慰我,“雷老虎是個莽夫,脾氣本就不好,他的戰馬都是自己親手養的,每天巴巴地給這些寶貝馬洗澡喂草,相處出了感情,他情緒激動是正常的,你別往心裡去,忍忍便是了。”
“呵呵。”我只笑了笑,擺擺手說了聲,“走了。”
我去了一趟廚房,簡單地清理下自己的儀容,才不至於狼狽地回到閣樓去,侍從給我打了三次水,我才從浴桶裡出來,春日的風總是微涼,攜裹著草葉的清香,我出神地看著自己沾滿水珠的手腕,兩串觸目驚心的掐痕盤繞其上,那是雷老虎扇我臉的時候擒住我的兩條手腕,那種惡心粘膩的觸感揮之不去,我將臉和手腕都搓洗到破皮,才放過了自己。
謝言今日過來的時候,太陽剛下山,我躺在貴妃榻上看外邊蒼藍色的天空,灰色的濃雲幾朵,被微風吹著走,墨綠的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我的眼睫上掛著水珠,臉頰和手腕都很痛,對身後輪椅的聲響充耳不聞。
“今日怎麼沒來尋我?”謝言說話的語氣很冷淡,但我還是從中聽出了一絲怨懟,輪椅的扶手觸著貴妃榻的一角,他伸出了雙臂,姿態自然地來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