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這些,依舊面色如常,端著客套疏離的笑臉,卻不接管家的話茬,我本能地對謝言感到厭惡,更不可能主動關心此人,只將話題轉到正事上。
“管家,您找我是有何事?”
“哦,是這樣,”管家這才將袖中的請帖拿出,“過幾日太子殿下要考核各位公子的棋藝了,希望仇公子按時參加。”
“管家,請問這次是誰出題呢?”我至今無法忘記當時管家出的那個簡單到令人啼笑皆非的考題。
“是太子殿下。”
“屆時太子殿下會設下玲瓏棋局,只等一個破局者。仇公子這幾日請多加練習,以免到時手生,影響了您的發揮。”
棋局,謝言會出什麼棋局呢?我沒有任何頭緒。
棋藝考核的地點定在偌大的寒梅居,此處用檀香木鋪滿地面,素雅的屏風後是涓涓流水和假山怪石,池裡的荷花隨著微風搖晃,荷葉田田,散發著陣陣荷花的香氣。
謝言身穿一襲素雅的白袍,端坐在一室中間,他臉色比上次還要蒼白幾分,冷白的指尖執一枚黑子,神情淡漠得像是一隻清冷的白鶴。
他身旁已經圍了好幾個漂亮的世家公子,皆在含羞帶怯地偷偷打量著他,眼神裡滿是藏不住的喜悅。
哼,又在這裡勾引人。
我瞧見這副光景,心裡有些許不爽,又沒什麼由頭發作,只能悻悻然地往角落處的棋桌走去。
謝言的身旁圍了好多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謝言身上,所以根本沒人留意到我的到來。
我靜靜地坐在角落t裡,看外頭沾著水珠的荷花,有些孱弱的花骨朵,並未開放,悄悄收攏著花枝,卻被忽然下起的雨點打濕了羞澀的臉龐。
我看得有些入迷,就連雨絲何時打在臉上都不知曉。雨滴來得輕且緩,卻帶著濕潤的水汽,讓我起了一身的戰慄。
我如今雖不是封九月那個病秧子,但這具身體也康健不到哪去,屬於被風一吹便能吹出病步,雖沒了惹人煩的喘疾,但是時不時到來的傷風感冒也是十分令人惱火。
“吱呀。”
一隻冷白的手出現在我眼前,來人身量極高卻過分清瘦,他將我側邊的窗戶輕輕合上,我的方寸天空便被徹底隔絕,雨水不再闖入我懷中,我周身的戰慄也盡數褪去。
謝言將窗戶闔上後,並不看我,神色淡淡地回到主桌。
我這才注意到此時的室內鴉雀無聲,連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晰,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我身上,我心中納悶,卻很快發現了緣由。
原來此房中為了賞景設計了多扇窗戶,分別位於房中各處,此時晚來風雨急,各扇窗戶都潑進了雨水。
但謝言只關了我的這扇窗。
“現在開始兩兩對弈,輸者淘汰。”
謝言的話語輕淡,卻在侍讀中掀起巨大的波瀾,侍讀們交頭接耳後,迅速兩兩一組,開始對弈。
而我這桌也迎來了對手,來人是個衣著富貴的小公子,手持摺扇,鼻樑上有一顆小痣,他居高臨下地睨著我,用穿著白襪的腳不耐地踢了踢棋桌,姿態倨傲。
“我來和你比一比。”
這把聲音我曾聽過,當日我摘下面紗,這人曾在暗處議論我,話語裡皆是洶湧的妒意。我不太想與此人對弈,但我環顧四周,發現其他人都兩兩組成組,只有我一人單著。他們皆是幸宅樂禍地看著我,像在看一出未開場的好戲。
既然這是他們所期待的,那我也不會讓他們失望。
我將眸中的冷意斂去,輕扯唇角,比了個請的手勢,與來人說,“那就請吧。”
一番比劃下來,我才發現來人果然有矜傲的資本。他的棋藝精湛,招數奇特,下棋的水平可以說是百裡挑一。
我在此時才明白其他人眼神裡的含義,是篤定了我必然會輸,而且這一切應是他們早就設計好的橋段,讓他們中的最強者與我對弈,好讓我輸得一敗塗地。但他們錯了,封九月可能會輸,但仇雲清卻不會。
“承讓了。”我說得極輕,面上不免得意。此人棋藝雖好,招數又兇狠,但我還是險勝。
接近謝言的第一關算是過了。
“是嗎?”那人明明輸了,神情卻不見半分頹唐,他朝我勾唇一笑,杏仁般的眼眸裡滿是卑劣與野蠻,“贏的不是我嗎?我是白子。”
這人竟敢顛倒黑白,我分明是白子,開局還讓黑子先行,他如今不過調換了棋兜,就敢明目張膽耍賴!
“你無恥。”
我氣得連聲音都在顫抖,伸手想將我的白子拿回來,卻被對面的人攥住手腕。
他分明長得文秀,但手上力道卻大得驚人,他無視我臉上的慍怒之色,忽然高聲喊道,“太子殿下,此人輸了不認賬,還想調包我的棋子。”
他話音一落,所有人的視線都齊刷刷看過來,謝言也從書冊中抬頭,那一瞬,他的視線像極了森冷的冰刃,直直地落在那人緊抓著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