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在世的時候,也是這般對我,毫無保留地寵溺我,事無巨細地關心我,充滿耐心地包容我。
如今我親生的爹爹雖然不在了,但是仇雲清他爹的關懷備至,也讓我心生暖意。
我強忍住鼻頭的酸意,與他保證,“興許事情也沒有爹爹想得那般嚴重,槍打出頭鳥,鋒芒畢露畢竟不是好事,雲清不會讓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下的,爹爹請放心。”
“唉,兒子長大了就是不中留啊,”仇爹一邊感慨著,一邊用手輕拍我的頭,“清清,是爹爹太沒用了,只是個元州知府,沒法成為你身後強大的助力。”
“盡管如此,爹爹還是會盡全力給你佈置一個舒適安心的環境,至少在上京途中,讓你能休息得舒服一些。”
我喉頭頓時有些幹啞,眼眶酸澀。
全天下的父母大抵都是這般疼愛孩子的吧,恨不得將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獻給自己的兒女,遇見無能為力的情況,反而先開始苛責自己。
我爹爹是如此,仇雲清的父母也是如此,雖然他們不是最厲害最富有最能幹的人,但他們給的卻已經是他們最好的了。
思及此,我渾身洶湧的恨意瞬間摻雜了幾分感性的思量,我日後就算有什麼籌謀,也不能將仇雲清的父母拖下水。
我死前曾千萬次地想過與謝言重見的畫面,我會用一柄短刃毫不猶豫地刺入他的胸膛,用他汩汩留下的鮮血,來祭奠我九泉之下的父親。
如今上天給了我機會,讓我重活一世,我本應好好抓住每一個能殺死謝言的機會,但是如今我改變主意了。
我這條命是仇雲清給的,若是我不管不顧地刺殺了謝言,不論結果成功還是失敗,謝言是死是活,仇父仇母甚至於整個仇府,都無法逃過罪責。
我無法讓別人為我犯下的錯承擔後果,更何況仇父仇母給予我的愛與關懷,更像涓涓的清泉般包裹著我,令我重生而來的惴惴不安都沉寂了下來,思緒也逐漸清明起來。
就算是要讓謝言死,也要讓他死得其所,不牽連仇府的任何一個人。
謝言此人那般狡猾陰險,若我上京了,與他相見,他會再利用我嗎?
如今的我沒有了身為宰相的爹爹,也不再是宰相府的公子,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價值。死而複生這件事如此荒謬,估計他也不會相信。
不,我轉念一想,謝言這般謹慎惡毒之人,總歸會有斬草除根的想法,他應當會忌憚我在眾人面前揭露他的真面目,讓他藏於清冷皮肉下的骯髒醜陋現於世人面前。
我思及此,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渾身的面板都因為恐懼而戰慄,在將謝言殺死之前,我絕不能讓他發現我就是封九月。
封九月這個身份,除非大仇得報,否則它將永遠隨著我爹的死去而沉寂在地底。
如今的我,只能是仇雲清,元州知府愛若珍寶的獨子。
可是謝言那般精明,我能瞞得過嗎?
我如今的相貌與封九月只差了眼下那顆殷紅的痣,謝言還會留意到我?他會嗎?會記得我這個被他利用又懦弱自戕的怪物嗎?
我想到這裡,唇角都染上了一抹譏諷的笑。
猶記得成親當晚,我鼓起了畢生的勇氣與他述說了多年的噩夢。謝言非但沒有嫌棄我,相反的是,他還用那種充滿了憐愛寵溺的眼神看我,更加用力地親吻我。
當我顫抖著眼睫與他展示畸形的身體,他當時可真會演戲啊,眼神如含著清澈的水,面上裝得沒有一絲反感,甚至還俯身去親吻,我那個怪物一般的身體。
我當時不斷地落淚,他便不斷地將吻落在我身上,我與他像是懷揣著濃烈愛意相擁而眠的愛侶,恨不得融入對方的骨血裡。
只可惜這一切都只是騙局。
次日我上路的時候,仇雲清的爹孃都立於門口送我上馬車,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發,一長隊間皆是華貴的馬車。
仇爹雖只是個小小的元州知府,但我的馬車並不遜色。
馬車的空間極大,能容下許多人,嚴實地鋪著真絲的毛毯,角落燃著好聞的薰香,矮桌上皆是瓜果點心,懷信還時不時詢問我可還頭疼,需不需要叫隨行的大夫來看看。
我邊搖頭說不用,邊好奇地掀開車簾。
不僅輛輛馬車都透著金貴,就連車外隨行的奴僕也都斯文有禮,衣著端雅,由此可見其車內的主子也必然不落俗套,看來此次侍讀的角逐可真是群芳爭豔,百花齊放。
我不禁冷笑一聲,謝言,你這究竟是在選侍讀,還是在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