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無數張謝言的畫像,寫字的謝言,畫畫的謝言,下棋的謝言,行走的謝言,騎馬的謝言,奔跑的謝言,微笑的謝言,流淚的謝言。
畫師落款皆是,仇雲清。
我心中升起寒意,如被窒息的鬼魅纏住喉嚨,仇雲清竟喜歡謝言到這般地步?
太可怕了,究竟世上還有多少被謝言表象迷惑的無知少年。
謝言此人分明城府極深,是個沽名釣譽之輩,卻在世人面前扮做孤傲清高的樣子,將所有人都騙了過去。
我十指緊握成拳,與畫中的謝言對視。
他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袍,玉冠束發,灰瞳沉靜,面容清冷,坐於駿馬之上,如降落凡塵的九天神祗。
眾人只看見他周身的仙氣繚繞,高不可攀,只有我看見了他那顆被權欲腐蝕的黑透的心。
謝言騙得了天下人,卻再也騙不了我。不,謝言他也從未騙我,他曾與我說過他就是這般腌臢俗氣之人,為了功名利祿可以將自尊都拋棄,他早就與我說過了。
是我被愛意矇蔽,一直活在對他的幻想之中,直到這荒誕滑稽的幻想被突如其來的血腥刺破。
“明明是你自己搞錯,要將我當成纖塵不染的神祗信仰,如今又如何能怪我呢?”若是謝言再見到我,定是會冷笑著這般問我吧。
我不願再想起這個人。
為了轉移注意力,我只能朝屋內僅有的書案走去。那書案有兩個櫃子,我將其中之一開啟,卻發現有些扯不開,裡邊裝了太多信紙,我只能用力拉扯,卻不小心將信紙灑落一地。
我彎腰去撿那些書信,觸及上邊的字跡時卻周身一僵,這是,這是仇雲清寫給謝言的情信。
我粗略算了下,至少有一千多封,信裡皆是言辭炙熱地對謝言表達了灼灼的愛意,是仇雲清寫了一千多個日夜卻沒有寄出的情信。
我指尖顫抖地翻到第一封,只見上邊寫著:
太子殿下:
展信佳。
那日在京城大街初次見你,便覺你如凜凜天神降臨我的世界,像是在我的心中裝入了千萬只蝴蝶。
一想起你,它們便絢爛地在我胸腔飛舞,令我枯燥乏味的人生終於有了蓬勃絢爛的生機。
你抱著的是你的愛人嗎?
你是為了他落淚嗎?
他和我長得好像,不過比我漂亮。
他死了嗎?
雲清於玄武末年八月九日
我手中一抖,那信紙翩翩落地,如拍打羽翅的蝶。
仇雲清三年前就見過謝言,且對他一見鐘情,他們初見那日正好是我死的那天。
我不知為何竟感到害怕,仇雲清對謝言的感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厚重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