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公子床下有個錦盒,裡邊有很多銀票和銀兩。之後你要離府,就將它們都拿走。”
“還有錦盒裡邊有許多廢紙,你直接將它們都燒掉。”
“公子,我不要這些,你不要嚇唬小滿,小滿膽子小,再受不了別的驚嚇了。”
小滿沖著我拼命搖頭,似乎怕我繼續說這些不詳的話,又忙不疊地跑出去了。
錦盒裡其實裝了一些我寫給謝言的情書,小滿指望不上,但我還有自己。
我將那些書信抽出來放在書案,並未翻開,我似是無法面對那段可笑的過往。
我高燒依舊沒退,渾身酸軟地躺在床上,我的眼淚沒有停過,眼睛腫得像兩顆核桃。我以為我會無法入眠,但我的身子被那人翻來覆去折騰了一整夜,實在過於疲倦,竟然湧起了沉重的睡意。
“呵,你可真賤啊,封九月。”我幽幽對自己說。
謝言碰我的時候在想什麼呢?是不是在笑我,如那些人一般笑我自薦枕蓆,亦或是強忍著滿腹的惡心在做戲呢?所以此人為了錦繡前程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
我曾經的懷疑都成了現實,我甚至比不過他養的那條狗,至少謝言對它還有幾分真心。
我這般又哭又笑地竟也睡著了。
我做了個夢,夢見了我的娘親,她與我的確長得很像,只是她比我更為嬌媚,也更為出挑。
她穿著美麗的紫藤蘿花裙,身姿窈窕t,面上卻充滿了恨意,她死死掐住我的脖子,眼瞳裡滿是恨意。
“你這個掃把星,你害死了我就算了。你還要害我相公,我做錯了什麼才生了你這個可怕的怪物。”
“你去死吧,去死,去死!”
我沒有掙紮,甚至嘴角還掛著恬淡安寧的笑意,試圖去擁抱她,“娘親對不起,娘親我好想你。”
她沒有鬆手,我感覺我的呼吸逐漸微弱,可惜那只是個夢。
原是我喘疾又發作了,等我平複下來,才注意到此時已將近午時。
我從衣櫥裡拿出了一身幹淨的白袍換上,我爹曾說過我穿這一身好看,那我穿這樣去見他,給他賠罪,他應該會快些原諒我。
我將頭發梳得齊整,可以算得上是衣冠楚楚,稍覺滿意後,我將腰帶卸下,扔上橫梁,腳踩著凳子。
我手上是從錦盒裡拿出來的書信,我將它們全部撕得粉碎,看它們如花瓣一樣片片凋零,落在地上,如同我那顆被輕賤被踩踏的真心。
我立於矮凳上,悠悠望著窗外的遠山。我尤記得小時候,我爹爹公務還沒如今這般繁忙,他常帶著我去爬山,我年紀小,身體又孱弱,爬到一半便要他揹我。
我爹從來都不會拒絕我,那般高聳入雲的山峰,他硬是揹著我上去,又馱著我下來,他背上都被汗濕,我卻睡得香甜。
這就是我的爹爹,被我害死的,我的爹爹。
午時的鐘聲沉重又急促地響起,如尖銳的刀劍刺破我的心髒,我果斷地將腳下的凳子踢倒,將頭投入白圈之中。
謝言,我好恨啊!
我叫封九月,字慕秋。
我死在了十九歲的第二天。
我是個愛上了壞人的怪物,我一出生就害死了我的娘親,後來又害死了我的父親。
我曾以為死亡會給我帶來解脫,可當我從長而久的混沌中睜開雙眼,卻又重新見到了這個世界。
眼前的侍從見我睜開眼,立刻露出驚喜的神色,與我說,“公子,你終於醒了!”
他的這聲稱呼讓我想起了我的侍從小滿,他性子單純,也是這般跟進跟出地叫我“公子”,可是眼前人不是小滿。
我額頭上傳來尖銳的疼痛,環顧四周,發現此處的景緻又的確是姜國特色的佈置,我問那人,“如今是什麼年份?”
“公子你莫不是摔傻了吧?”侍從瞪大眼睛看我,還關切地想來摸我的額頭,被我躲過,訕訕道,“如今是大姜元年啊。”
大姜元年,我死後的第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