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童謠究竟是怎麼回事?是有人刻意為之?還是巧合?若是巧合,明日裡找人打發他們各家的大人,捂嘴便是。
若是有人刻意為之,我想到這裡,便覺渾身涼透,夏日裡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終於是到了宮中,我估摸著宴席已經過半,打算從後殿悄悄溜進去,便從假山怪石中穿過,朝著人聲鼎沸處去。
我剛從假山後繞出,卻見兩個小宮女正在說話,面上都帶了幾分憐惜與欽慕。
“唉,太子殿下也太可憐了。這壽宴都要過半了,皇後還不露面,分明是在下太子殿下的面子。”
“是啊,這不是親生的,就是不招人疼。我還記得以前太子殿下做錯事,皇後娘娘就罰他跪在殿門口,寒冬臘月的天氣,就只給太子殿下穿一件單衣,一跪就是一整宿。”
“沒辦法,誰讓皇後有權有勢還不能生,太子殿下也是因為這個才巴結著要做她的好兒子吧。”
“誒誒,我還聽說,太子殿下的生母,那個番邦的歌姬,就是被皇後娘娘害死的,你說太子殿下這般,算不算是認賊作母?”
“話可不能亂說,小心隔牆有耳。”
我聽得火冒三丈,他們口中的謝言分明不是我的謝言,謝言怎會做這種事,分明是他們詆毀,我氣得渾身發抖,就要沖出來與她們理論,但他們卻忽然噤了聲,紛紛跪伏下來。
我躲在假山背後,宮燈的光只能將我照個大概,辨不清晰,我便沒跪。
只見遠處嘈雜位處突然安靜下來,如同蟬鳴在夏夜戛然而止,一座用黃金鑲嵌的尊轎款款落在殿宇中央,為首的大太監面色蒼白,嘴唇卻塗滿了紅色的胭脂,聲音如同被拉長了嗓門的鴨子,“皇後娘娘到。”
“參見皇後娘娘。”
“參見皇後娘娘。”
“參見皇後娘娘。”
眾人紛紛下跪行禮,我也不例外,但我仗著假山的遮掩,卻抬頭去看那邊的動靜。
“都免禮吧。”皇後的聲音從金貴的轎裡傳來,她的聲音不像尋常女子那般嬌媚,更趨向於威嚴冷酷。
眾人紛紛起身,我也跟著站起來,我這才瞧見謝言一身錦繡華服,玉冠束發,面如冠玉,正背脊挺拔地站在轎前。
“太子可在外邊?”
皇後似乎不急著下轎,她的聲音十分慵懶,像是在逗弄寵物一般。
“兒臣在。”謝言伸長了修長的手,恭敬道,“兒臣扶母後下轎。”
我能將謝言的神情看得很清楚,他神色冷淡,有著逢場作戲的敷衍了事,但尋常人看不出他的偽裝,只是我曾目睹他看見他娘親那副畫像的神色,所以還是能分辨出來。
明明很想念自己的娘親,卻要叫別的女人母親,謝言肯定心裡也不好受吧,我有些心疼。
“跪下。”皇後不知是被謝言的哪番舉動激怒,語氣變得強硬蠻橫,周遭的人都瑟縮著不敢出聲,也不敢抬頭。
我看到謝言並未全跪,他像是做慣了這事一般,只曲起單腿跪下,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睫低垂,我辨不出他的情緒,卻能看見他因為用力而蜷起的指節。
謝言很生氣,我能感受得出來。
我以為皇後娘娘讓謝言跪下已經是對他最大的羞辱,可誰曾想,皇後的玉足穿著金絲纏繞的鞋履,在下一秒,踩著謝言的膝蓋,施施然下了轎子。
我倒抽一口涼氣,卻猝不及防對上謝言的眼睛,那雙冷淡的灰瞳倒映著驚詫的我,裡邊跳躍著瘋狂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