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自然不敢不從,管事也看出我的幾分脾氣,不敢再說什麼,連姿態都恭順了起來。
他也不過是聽命於人罷了。
等滿滿一車禮物都送進了太子府,我的肚子也餓得咕咕叫,我這才想起,今日因那個怪夢,我竟是一整日都沒吃東西。
我上天香樓用膳的時候,才剛坐下,家丁就來報,說是我送進去的禮物都被原封不動地送回了相府。
“無妨,下去吧。”
我望著窗外沉沉的暮色,此時正值春夜,夜風微涼,我忽然覺得冷,是該飲些酒,我沖家丁吩咐道,“讓店家拿幾壇酒上來。”
我的萬般情緒都來得莫名,放在以前,哦不,我從未這般討好過人。我的世界只有我爹爹,還有我養的貓狗,除此之外,我犯不著討好任何人。
可是今日我又在做什麼呢?就為了救命之恩嗎?但人家說,不必掛懷。
就因為謝言長得好嗎?長得好的人多了去了,我竟是這般為容貌所累的膚淺之人?
我的思緒像纏繞在一起的線球,無從解開,我將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入喉的苦酒,就在我喝得耳朵發燙之時,元夜竟然進了我這包廂。
“滾。”
我始終沒有忘記城樓上的仇恨,若不是這個狗雜碎將我推下樓,我又怎會被謝言所救,沒被謝言所救,我自然也不至於落得這般難堪又無措的地步,對謝言那般在意。
“哎喲,哥哥真不是故意的。你若是生氣,那換你推我下樓,怎麼樣?我絕不反抗,絕不還手。”元夜沖我笑得討好且無賴。
我頭有些發昏,懶得理他,自顧自地吃著,完全不管他那灼熱的視線將我看了又看。
“聽說你今日去太子府吃了閉門羹?”元夜給自己加了一副碗筷,狀似無意道,“誒,我怎不知你是這般知恩圖報一人?是不是如果當時救你的是我,你也會這般纏著我?”
呵呵,不過是登門拜訪,到了這些雜碎的口中,就變成了我死纏著謝言不放了。
我瞬間沒了胃口,“啪”的一聲摔了碗筷,起身就要走,元夜卻神秘兮兮地扯著我的袖子,沖我笑道,“誒,別走啊,哥哥帶你去快活快活,掃一掃這些晦氣。”
快活?
我回身看他,他面上掛著淫邪的不懷好意的笑容,他說的快活去處,定不會是我慣來喜歡的那種。我曾聽聞他是許多溫柔鄉的常客,而我對這些地方,往往都是避之不及,一點脂粉的味道都聞不得。
“若是妓院,那便算了。”我興趣缺缺,轉身就走。與其被那些姑娘燻得直打噴嚏,我還不如回去和我家小白玩。對了,小白是我養的一條愛犬,腦子比元夜靈光太多。
“不是,”元夜攔住我的去路,沖我曖昧地眨眨眼睛,“是男風館。”
我那時喝了許多酒,腦袋裡就像裝滿了黏黏糊糊的漿糊,整個人有些神志不清,我有太多謝言帶來的疑惑還未解開,鬼使神差下竟然點了點頭。
男風館和尋常的妓|院還是有區別的,裝飾更為風雅,山泉流水在涓涓流淌,繡著山荷的屏風擋住遠處的假山怪石,並沒有所謂的靡靡之音,也沒有所謂的胭脂水粉,只有個長相清淡的琴師在角落撫琴。
“弟弟可是失望了?”元夜坐在我對面,那雙吊銷狐貍眼一邊將我看個不停,一邊往嘴裡灌酒。
我不做聲,也不喝酒,只側耳聽假山上流水的聲音。
但是門很快被開啟了,一群少年魚貫而入,他們長得各有千秋,有清淡冷鬱的長相,也有人長得昳麗妖媚。他們乖順地跪坐成一排,如同物件一樣等著客人挑選。
“小月,你過來。”元夜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沖角落裡的少年招招手,少年這才身姿搖曳地朝他走去,偎進他的懷裡。
“他!”我瞪大了眼睛,驚詫地望著元夜懷裡的人。
那人身形清瘦修長,膚白如凝脂,還生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眸中水光流動,鼻樑挺而巧,唇珠紅而豔,當他望著你時,眼神裡像帶著鈎子,比女子還要嬌媚。
“怎麼了,我的好弟弟?”元夜明知我為何驚訝,卻裝作不懂,執起少年的下巴,和他細密地親嘴,那雙狐貍眼卻死死地盯著我瞧,彷彿他親的不是那個少年,而是和少年有七分相似的我,且他還喚那個少年“小月”!
我感到無比的惡心齷齪,喉嚨湧起陣陣反胃之感。他今日找來這少年,不過是為了羞辱於我,又或者他平日裡便是這般,男子和男子之間就是這般相處?
可我對謝言,不僅僅是這般淺薄,我盼著能與他親近,也盼著能讓他開懷。
我環視四周,才發現那些姿容甚好的小倌竟沒有一個能入得了我的眼。他們於我,不過是如螻蟻一般的角色。我那些不為人知的悸動,狂猛的心跳,都只屬於謝言一個人。
到了此刻,我不得不承認,我確是個膚淺之人,就算沒有謝言的救命之恩,他朝我遇見他,也會為其深深著迷。
謝言就是謝言,我貪慕他好看的皮囊,卻更想他對我笑,想他那雙死寂沉沉的灰瞳充滿歡愉。
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我並非對男子都感興趣,我只對謝言感興趣,而他恰好是個男子。若他是個女子,我也定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