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到了這兒,都能被破壞,張蘭娘忍無可忍,“小娘子且正經些吧!”
蘇靜雲笑道:“她日常便是這樣,沒個正形,買賣上卻謹肅得很,也不妨事。”
張蘭娘看她這樣,又忍不住眼紅:“蘇娘子叫我跟著你吧,也好有個照應。”
虞蘅點點頭,唏噓:“久別重逢……他鄉遇故知,實在是一場幸事。”
一個是曾經因為生凍瘡不敢聲張躲起來偷偷哭的小學徒,後來成了名動京城的大廚娘,也收了關門弟子,沿用自個師傅那一套行事處則,卻遭背叛;一個是自幼被嬌寵長大的明珠,家門生變發落為妓,幸得有一門曲藝,會彈琵琶,不至於淪落風塵……兩人都歷經浮沉,兩人都心念故舊。
蘇靜雲嘴上雖拒絕,可瞧著蘭孃的眼神,都帶了些水光。
虞蘅道:“既然如此,很應該一起喝一杯!慶重逢!”
張蘭娘這時又點頭附和她:“慶重逢!”
阿盼阿玲阿柳與阿桃,四個一排,重重點頭。
蘇靜雲在她們臉上掃了一圈,最後嗔怪虞蘅:“便是你挑起的事端,今日你可得坐主陪。”
坐主陪那個,要喝的最多。
虞蘅豪邁拍胸脯,沒問題!
說沒問題的是她,結果三杯倒的又是她。
吃醉了酒,許多事情混混沌沌地浮在腦子裡,虞蘅沒了顧忌,含含糊糊問:“雲娘,你爹……是、是兩浙西路轉運使蘇勃……建寧十二年進士?”
蘇靜雲點點頭。
虞蘅迷迷瞪瞪,全然不知自己說了什麼:“當年你爹獲罪……罪名是官商勾結,搶佔民利,他們從蘇家抄出五萬白銀……是怎麼回事?”
張蘭娘一個不穩,酒盞“當啷”掉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震驚地看著虞蘅,不解她今日是喝多了犯糊塗,還是忽然被人奪了舍?怎會問出這樣的話?
阿盼也拉拉她袖子,小聲道:“蘅娘子,莫要問了……”
虞蘅堅持要問:“這事……你一直知道麼?”
“阿蘅,”
蘇靜雲被她刺得無奈微笑,“我若說我不知,你會信麼?”
虞蘅重重點頭:“你說,我就信。”
“我不知。”蘇靜雲微微搖頭,有些出神,興許覺得話題太沉重,她還自嘲起來,
“畢竟那年他想買一卷孤本,剛巧我想買架古琴,他都摳摳搜搜,沒捨得給自己買吶。”
她神色倏忽認真:“確切說,我仍舊不信,我阿爹……會做出那樣的事,錯得那樣離譜。”
虞蘅點頭:“那便對了!”
“??”
阿盼暈乎了:“你們一個說錯,一個說對……難道喝多的是我?”
張蘭娘不忍再聽下去,怕憋不住火,嚯地起身,卻聽見虞蘅道:“你不知道你爹做過這事,當然是因為……他沒做過!”
“當啷”這下是蘇靜雲沒拿穩杯,她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恍恍惚惚:“你說,什麼?”
虞蘅垂著的眼皮抬起,目光灼灼,哪裡還有一絲酒意。
只是有那麼些話,需得藉著酒遮遮臉,才能問出口。
“你不認得我,但或許聽說過我爹孃的名字。”
這話,虞蘅自下午起便醞釀了許久,終於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