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二十多年過去,見識過京城繁華,她早已不複當年氣傲。
虞蘅接著笑道:“阿蘅與表姨血脈相連,心性亦是一樣的。”
錢氏臉上有些臊。
氣氛沉默下來有些尷尬,虞蘅倒了盞茶推過去:“阿蘅知道,表姨憐惜我,想將我放眼皮子底下疼。”
這話是替她找補,錢氏卻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應下,這門親事?她實在不願。況且官人那兒,也不好交代。
虞蘅看在眼裡,心說有戲,順著話兒道:“實則,阿蘅進京一趟,方知天地廣闊,便想效仿老祖宗當年白手起家、破釜沉舟之勇。”
她能這般說,乃是因為在本朝,女子成婚最佳年紀並非十五及笄,而是從十八至雙十。
而她今歲將將十八,確實不急。
錢氏驚訝看向她,畢竟虞蘅表現一向柔順乖巧,很難看出胸中竟有如此志向。
錢氏這些年雖然安於內宅,相夫教子,但當年能說出那樣一番言論、又單單憑著“情意”便遠嫁離家北上,怎麼不算“破釜沉舟”呢?
直至此刻,她才認真審視起這貿然投奔的表甥女來。
眼前的虞蘅神情依舊,然而那雙總盈著霧似的杏眼裡閃動著熟悉的光。年輕真好啊,自己當年亦是這樣的自信。
有這樣的本性,哪裡是個乖的?錢氏忽覺自己與禎兒怕是都被她給騙了。
反應過來後,錢氏心裡那點子羞臊、愧疚盡散了,她笑著用手虛點虞蘅:“我沒有什麼不許的,只是你既要闖蕩,我再給你打點好一切又有什麼意思?”
虞蘅再露出個微笑。
這一切還是得感謝那位也是穿越來的前輩,時下酸腐言論雖有,卻不敢太狂妄,女子自由程度與前朝相差無幾。
錢氏拿了十五兩來,又說給她一年時間,若一年後依舊是石沉大海,這十五兩便當自己打了水漂,屆時她親自送虞蘅登船返家,或留在京中,自己會替她謀一門親事。若虞蘅的確是經商這塊料,自己便不再插手她的事。
不過,錢氏話鋒一轉,眼裡也閃過絲精光。
屆時虞蘅得還給她兩倍的銀錢。
“料那時,這幾十兩對你來說不值什麼。”錢氏也不裝了,算盤打得極好。
虞蘅失笑,果然還是誠實的錢氏更可愛些。
這錢比起在汴京置辦鋪面需要的少得多,但看韓家狀況,的確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人家,靠多年積蓄買下這一處宅邸,料想不剩多少。
二人合筆寫了封書信寄去給族中,言明情況,錢氏自然美化了一番自己作為,虞蘅也未拆穿,眼下錢氏是她最親近長輩,日後同在汴京,還有走動的時機。
她拜謝過錢氏,挽著來時的小包袱,與阿盼沒什麼留戀地走了。
出了韓宅,無事一身輕,虞蘅又有些感慨,都說商人重利,從前她在虞家父母身上不覺,倒在與錢氏相處中體會得淋漓盡致。
恐怕連她這位表姨母自己都沒意識到,面對唯一表妹留下的血脈,還是算計多過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