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墨辯搖頭道。“鉅子曾經有過很多令人費解的舉動。但是他從來沒有錯過。即便是處理當年那個叛徒的事情,他的方式也是最正確的。如果當年鉅子在黛眉山,那個人和墨家就不會有沖突,也不會使得那麼多墨家子弟無辜折損。”
“是的,鉅子決不會錯,所以他才是我們的鉅子。”墨錚輕嘆一聲遁入了黑暗中。
莫劍尺卻完全不知道這些,此刻他正獨自在墨家學舍昏暗的油燈光線下,看著那張羊皮古卷出神。凝神,靜氣,明察己身。抱元,守一,識歸神海。莫劍尺默默在心中念著,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眉心的一點,集中,再集中。
三天來除了規定的勞作時間之外,他一直在參悟自省訣,整整三天不敢有一絲懈怠。就這樣枯坐在房中,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感到眉心猶如燃燒一般灼熱,所有的外在意識都逐漸淡去。
終於,一陣像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撕裂疼痛,把他的意識完全掏空了。
他像是進入了一片空寂的狀態,一個完全陌生的空間,沒有大地,沒有天空,也沒有日月星辰,甚至沒有天空。他知道自己所見的,這是意識之海,他靈魂的本源之地。他現在所見的一切都是虛幻,但這虛幻的一切卻是他靈魂深處反射在他腦中的表象。
這裡的一切看起來都那樣真實,卻又那樣虛幻。莫劍尺覺得一陣眩暈,他知道這是自省訣帶來的副作用。自省訣是在識海上強行撕裂一道口子,讓自己的意識能夠進入這片虛幻之地。這也是墨辯不太同意他這麼做的原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自省訣也是一種自傷。
“我這到底是在哪裡?”莫劍尺陷入在一片迷茫中。在這全無生氣,有的寒冷和死寂之中,他一無所有。遠處似乎有一團光暈,但是他無論如何奔跑都無法接近。就像是人和月光,看著只有咫尺,卻遠若天涯的距離。但是隱隱之間,他像是感覺到那團光暈和他有一種古怪的聯系。像是在他堅強奇異的生命因子裡,早就鑄刻著某種東西,深入靈魂而無法磨滅。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卻能夠讓他激動得痛哭。一會兒之後,他陡然感覺到一陣寒意上,像是源自心靈的至深處。他依然盤膝坐在,但是他的心跳脈搏同時停頓下來。原本在自省訣的影響之下,他的所有感知都被極度放大。這樣才能讓他更好地感悟自身。所以他自身的心跳,原本如同隆隆的鼓聲,而脈搏之中的血液流動也如潮汐般起落。
這心跳和脈搏的停止,是在警告著他必須及時抽身,從這種幻覺的狀態之中離去了。但是莫劍尺卻沒有,他依然沒有得到他想要的,他不想就在這樣離開。他依然在幻覺之中拼命奔向那團光暈。終於他靠近了,那團熾熱的光。但是他無法看清裡面到底是什麼,他伸出手希望能夠觸碰到光芒。
但是就在莫劍尺的手即將觸碰到那團光暈的時候,一陣間歇性悶雷似的轟隆聲,逐漸密集有若擊鼓。他的心跳恢複了,被無限放大的自我感知力,使得他整個人都受驚似的顫抖了一下,渾身的汗水都滲出來。他的體溫在不住提升著,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他的頭頂敲擊著,把他從深沉至近乎死亡的睡眠裡拉拽出來,使他醒轉過來。
莫劍尺用盡最後的力量,使自己的思感延伸出去,去觸控幻覺之中的的光暈。但是他的手伸至一半時,光暈已變成了一團火球,流星般飛逝去。
一剎那,他記起了劍城的父母族人葬身的悽慘情景,這令人痛心的情緒一閃即逝。太多的負面情緒潮湧而來,而同時,他身體內的能量迅速凝聚著。識海中那片混沌的空間猛然消散,在房中盤坐入定的莫劍尺,再也忍不住喉間的鹹腥,一口熱血噴了出來。
莫劍尺用力擦了擦嘴角,只覺得腦中一陣刺痛,而且伴隨著一陣嘔吐的感覺。看著周圍的一切,他知道這就是自省訣帶來的副作用。“該死……我不能昏過去。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我必須靜下來。”莫劍尺竭力甩了甩腦袋,強打起精神想站起來,又頹然坐下。這一次嘗試,幾乎要了他的命。但他卻依然未能感悟自己的原力。
雖然看起來就近在咫尺,但他還是沒有成功。
窗外,黎明的曙光已經漸漸升起。
莫劍尺定了定神,伸手摸了摸頭頂,發現什麼都沒有。而轉過身的時候,卻發現一隻製作精巧木製小鳥,正在一旁蹦跳著。莫劍尺心念一動,“木鳶?莫非在我陷入昏睡之中是它喚醒了我?”
他開啟窗戶,將那隻木鳶放在窗臺上。木鳶極為靈動地撲扇著翅膀,像模像樣地歪頭整理著木片組成的羽毛。
“原來天已經亮了,這自省訣真是厲害,我差點就沒能回來。若是沒能回來的話,也不知道要昏睡到什麼時候。倒是多虧了你,在我頭上一陣亂啄,誤打誤撞把我給喚醒了。你這裡做什麼,難道是公輸大師找我麼?”莫劍尺微笑著,伸出手指點了點木鳶的頭。木鳶極有靈性地避開了他的手指,撲著翅膀飛了出去。
“哎,回來,你要去哪裡?”莫劍尺一縱身,跟著木鳶從視窗躥了出去。
黛眉山頂萬壑生嵐,常年的霧氣生騰聚成雲海,猶如洪破湧起,巨浪翻滾,深邃莫測,浩瀚無際。黛眉諸峰便在這雲海出沒,飄忽不定。此時更是清晨,山中景物猶如仙女瓊閣,海市蜃樓。
莫劍尺卻無心去欣賞這山間美景,在山路上騰挪跳躍,雙眼只盯著那隻高飛的木鳶。木鳶飛得很快,莫劍尺的腳力也不慢。只是一盞茶的功夫,便已經離開了墨城所在的黛眉山主峰,向黛眉山大峽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