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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無星。悽迷的月光下,群峰跌宕,夜色蒼茫。放眼望去,盡是深淵低谷,萬丈高崖。
這裡,是一片大山。雄峻的山體層巒疊嶂,數不盡數。正值晚秋時節。山風料峭,凜冽微寒,直吹得山林‘嗚嗚’作響,伴著幾聲未知處傳來的幽咽狼嚎,更是平添幾分森然蕭索。山間的一座孤城如同一把聳峙的利劍,倒插於天際,在迷濛中,只留下一道黑黝黝的輪廓陰影,偉岸且略帶猙獰。
然而,此時此刻,嶙峋傲立的孤城之中,一座高臺上,卻盤膝坐著一個人!那人是一名長相粗豪的中年男子,雙目微閉,氣息收斂,只有滿頭長發如神魔亂舞,不知究竟是在打坐還是在靜思。罡風肆虐,呼嘯而過,可他卻像是紮根在了高臺上一般,任山風吹的再急,竟也紋絲不動。高臺下方跪著的無數人也無一抬頭。
在高臺前是一座巨大的熔爐,火勢滔天,赤炎照亮了他的臉。這是一口煉劍爐,而這個人是劍城之主。
大周天下,只有一座劍城,不在天子管轄之下,不在諸侯控制之中。劍城中只有一座鑄劍爐,劍爐之主,也是這一城之主。而這數百年來,天下可以稱得上神兵的劍,幾乎都是這是在座劍廬之中千錘百煉而成。
驀然間,中年男子睜開雙目,如同綻出兩朵星芒,望向通紅的劍廬,沉聲道:“起!”聲音方離口,立時被劍爐之之中熾烈的熱風絞碎,根本難以送出多遠。然而他卻始終注視著鑄劍爐,似乎那裡有一個能夠聽懂他話語的存在。
果然,片刻之後,似乎為了回應中年男子的話,那赤紅如血的劍廬,竟有一團柔和的光芒沖天而起!光芒中包裹著一道光影向上飄升而來。光影似乎有著一種難以琢磨的節奏,合於天地,看似緩慢異常,實則迅捷難明,幾個呼吸間就已經到達百丈之外,與男子遙遙對視。男子在高臺上飛升而起,腳踩虛空,緊盯著這團光影駐步不言。
男子細細打量著百丈外的那團光影,當目光劃過光影時,他的雙目一凜,視線在光影之上微微駐留了片刻,頗為動容。
視線交觸,中年男子彷彿看到了一汪幽寂的寒潭,居然怎麼也望不到底!身姿一晃,眼神略顯淩亂,竟然升騰起一股躁動的氣息,令體內的血脈翻騰,他心頭微震,猛地閉上雙目!閉起的雙眼轉瞬間又重新睜開,豪不避讓的再度迎上鑄劍爐之中飛出的光影。這一閉一睜之後,淩亂的目光已恢複如常,眼中的星芒竟似是又亮了幾分。
目光聚散之間,他已經看清了光影之中的劍胚!中年人以指尖牽引,將這把散發著光影的劍胚,引出劍爐,交給手下的鑄劍師們捶打。他已經完成了最難的部分,接下來的就是讓鑄劍師們將這把有靈性的劍胚錘煉成型。
“劍胚初成,就有如此威勢,想必終能成就一口好劍。”他臉色終於露出少許贊嘆之色,繼而收回視線,徑自彎下腰劇烈的咳嗽。歷代劍廬之主,每次鑄劍,都將損失一份真元,他也不能例外。
他很快鎮定下來,披著寬大的黑色衣袍站在高臺,衣袂隨風獵獵,恍惚間令人生出一股荒誕無比的錯覺,彷彿他就是寫就在天地間的一個狂草字,雖身處狂風之中搖搖欲墜,卻筆力雄渾,錚錚傲骨躍然於這方寸之地,夜色之間,巍然如山!是的,他是劍城四百年傳承之主,他的名字叫幹將,當世的鑄劍大師。
臺下跪拜的鑄劍師們齊聲高頌,“靈劍出爐,恭賀城主。”
幹將微微一笑,但眼神之中淡淡的憂鬱之色,卻依然揮之不去。他看到了自己妻子莫邪正向自己走來,而她懷裡抱著的是他們的兒子。他的笑,是因為這兩個人,而他的憂鬱則也是因為他們。
“怎麼了?還是不成嗎?”莫邪輕聲細語道。
“劍胚初成,雖然靈氣逼人,但依然只是上品罷了。二十年了,你我已經將煉劍的技藝發展到了極致,卻依然難以做出真正的神劍。”幹將低聲嘆了一口氣,又看著自己的孩子,“不提這些了,阿尺還沒有好一點麼?”
那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四五歲的孩子。他其實已經有七歲了,但個頭卻像是隻有四五歲。而且自出生到現在,他從不說話,甚至出生的時候都沒有啼哭聲。只是沉默著,睜著兩只大眼,看著周圍的一切,表情都有些木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