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牆的影子鋪滿了地面,我提著筐,慢吞吞地沿著一小段廡廊走向馬廄。
早聽人說起過,邑君在鎬京也有宅院,因他常年在朝,大半時日倒是要留在鎬京的,是以邑君家廟舊宅雖然在豐,日常庶務卻多在鎬京處置。
如庖弗所言,若君主去,自當是要接管家務的。
那現在就該去備好馬匹車駕才是……想著想著,我心中卻忽而浮起那日臨行前的情境,怔了怔。夫婦團聚,君主該是歡喜的吧?
胡想些什麼?!我自嘲著,用力搖搖頭。
正在這時,前面的道口突然走出來了人,我忙收住腳步,險些撞上。
抬眼,我愣住,君主正站在我的面前。
“寺人申!怎不看路?”她身旁,侍婢責備地看著我。
“君主。”我大窘,忙躬身行禮。
“君主?”卻聽君主的帶笑的聲音傳來:“你怎麼還稱我君主?。”
心中“咯噔“一下,我更加侷促:“夫……夫人。”
君主沒有答,卻仍是笑。
“你要秣馬?”她問。
“是。”我答道。
“你去吧。”君主說。
我如獲大釋,應諾一禮,便要廊下走去。
“申。”剛要經過她身邊,卻聽她又開口道。
我回頭。
君主看著我:“那日從京中來時,我車上的小幾可是你安置的?”
我點頭:“是。”
君主淺笑,輕聲道:“我就知道是你,如今也只有你知我這喜好。”
我愣了愣,一時不知怎麼回答,耳根竟覺得熱了起來。
過了會,我張口道:“小人既隨夫人,自當戮力。”話出了來,卻又覺得唐突不已。我再站不住,忙一禮:“小人去秣馬。”說完,也不等她搭理,急匆匆地提著筐走開了。
在豐的時候,君主便常跟著夫人操持家中庶務。許是由此,到了鎬之後,君主協理家事,竟無半點吃力;又許是由此,一年後姑氏故去,君主成為家中唯一主母,家務在她手中盡皆妥帖,上下無不稱贊。
邑君待君主也是不錯,兩人在一起時,總是和和氣氣的。而在邑君面前,君主的眼中似乎永遠帶著笑。
她知道邑君喜食魚醢,家中便總備有上好魚肉
然而,也並非事事如意。
幾年過去,家中無論君主還是媵侍,誰也沒有生下孩子。
這般情形自然逃不開眾人眼界,雖是暗地裡,議論也不少。我聽家人們說,邑君以前征伐曾受重創,損了身體雲雲。講到這些,人人都不由地嘆起氣來。
這終究不是秘密,君主也無法置身事外。隨著年歲漸長,她的臉上慢慢為這事籠上些愁色,每每說到生子的,話便少了許多。
“王孫家中終比別處冷清了些。”一次在文廟祭禮,君主與母家夫人相遇,夫人握著君主的手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