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婆婆說村裡人全部死於饑荒,難不成爸媽葬身於此?”塗靈望著整座山頭稀稀落落的荒墳,猜想哪一座埋著父母的屍骸。
溫孤讓想提醒她,白骨難以辨認不說,饑荒年代人人相食,死後能入土為安者都在少數,最好別抱什麼期待。
但他很難開得了口。
這時慈婆婆立在坡上喊他倆回去吃飯:“快下雨了,別在外面逗留!”
於是二人返回客棧,向她打聽村子的舊聞。
“我父親名叫塗棟梁,母親叫林婭真,您聽說過嗎?”
慈婆婆擺手:“沒有,這山裡每座墳埋葬的屍骨我都知道,並沒有這兩個名字。”
塗靈蹙眉垂眸,陷入沉思。
溫孤讓問:“蓮月是什麼人?”
“就是一個農家小丫頭,死的時候十六歲。”
“您知道誰為她立的碑嗎?”
慈婆婆搖頭。
塗靈深吸一口氣:“算了,我都不確定他們在這個世界有沒有軀殼,還是得去冥河找回魂魄才行。”
他們在客棧吃過早飯,向慈婆婆辭別,拿起傘和法幡準備返程。
“孩子。”慈婆婆叫住塗靈,遞給她一隻小錦囊:“若在清涼城遇到不能解決的險境,去找典獄,把錦囊裡的東西給他看,他會幫你。”
“多謝婆婆。”塗靈有點意外,沒想到她會出手相助。
“還有,反教那群人,無論俶真還是二十七劫,切記千萬別向他們透露你的私事,尤其過往重要的記憶。”
塗靈略微一怔,想問清楚,慈婆婆卻點到即止,朝他倆抬了抬下巴,笑說:“但願後會有期,還有再見的一日。去吧。”
天上陰雲密佈,將雨未雨。
塗靈和溫孤讓撐傘前行,一個拿羅盤,一個執法幡。
碎肉雨落下,像有感知似的,自覺避開油布傘。塗靈看著觸目驚心的畫面,沒來由地竟笑了下。
溫孤讓詫異:“怎麼了?”
“若非親眼所見,我絕不相信天上會下屍塊和人肉。這種離奇的事情在我生活的世界根本不可能發生。”她說。
溫孤讓默然片刻,問:“你生活的地方是什麼樣的?”
塗靈說:“現代化,工業化的世界。”
溫孤讓轉頭看著她。
塗靈眨眨眼,斟酌了一下怎麼解釋:“我們那兒出行坐四四方方的車,不用馬在前面拉,只要啟動機關就能行駛;我們的發明家制造出可以載人飛行的工具,一日之內能跨越海洋抵達另一個國家;義務教育普及,理論上孩子都能上學讀書;律法規定婚嫁由自己決定,不用依從父母之命……”
溫孤讓認真聆聽許久,那是一個非常陌生,即便調動所有想象力也覺得匪夷所思的世界。
人在家中能看到九州大地五湖四海的風貌,享受歌舞戲曲、雜耍娛樂;與相隔千裡的人可以隨時隔空相見;機械代替人力,物質豐富得難以想象。
“如此說來,你們持有的東西比許多法器還厲害。”
塗靈聞言笑道:“可不是像法器麼,如果玄幻和科技發生對抗,還真說不準哪個會贏。”
溫孤讓問:“生活在那樣的世界,人們還有煩惱嗎?”
“當然,很多很多煩惱。”
他思忖片刻:“因為慾望?”
“永不停歇的慾望,人類因此進步也因此擁有無盡煩惱。上得起學,吃得飽飯,還是得為生計奔波,像陀螺不停轉動,然後有一天懷疑自己的存在有何意義。”
溫孤讓搖頭笑笑:“所以我對你來說算是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