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替你們準備喜服和龍鳳蠟燭。”
溫孤讓正要拒絕,卻聽見塗靈開口:“境淵,你隨她去吧,別忘了我們是來求人的。”
溫孤讓頭一回聽她叫自己的字,愣了愣,不由恍惚片刻。
“這就對了嘛。”雲娘挽住他的胳膊:“走吧新郎官,我帶你換衣裳。”
溫孤讓拂開她的手:“請。”
雲娘輕笑,瞥了眼貴妃榻上命若懸絲的塗靈,她瞧著連喘息都費勁,想必沒什麼威脅,於是安心留她一人在此。
昏幽繚繞的屋子好似封閉空間,壓抑無比,塗靈模糊的視線環顧幾遍,揣摩著,夜新娘拿走她的壽命,會放在什麼地方呢?
壽命這東西不是實物,需得附著在容器上,而且應該是對雲娘意義非凡的物件。
塗靈體力不支無法起身,她敲了敲竹棍,數十隻竹節人分裂出來,她用鋒利的竹片割破手指,鮮血直流,血與命息息相關,讓竹節人沾著她的血去尋找壽命,是現下最好的方法了。
……
雲娘把溫孤讓帶到耳房,越走越黑,進了屋子,她輕輕一揮袖子,燈燭點亮,這才稍微亮堂些許。
“郎君,我來為你寬衣。”
那黃花梨的衣架上搭著件曲領大袖喜服,紅得像血,官服的樣式,邊上一條荔枝紋金飾革帶。
溫孤讓制止雲娘那雙柔軟冰涼的雙手靠近:“我自己來。”
“呵。”雲娘輕笑:“堂堂男子,還怕姑娘摸麼?”
他利落地脫掉外面的袍子,從衣架取下喜服,低頭穿戴。
雲娘從燈罩裡拿出蠟燭,走近了,繞著他仔細地端詳。
“郎君果然一表人才,這身喜服放在這裡十幾年,終於不算白費。”
溫孤讓問:“這是誰的婚服?”
雲娘笑:“自然是我那位好哥哥,馮家二郎的呀。”
“你把他怎麼了?”
雲娘抬起袖子掩面莞爾:“他背棄婚約,翻臉絕情,我死後還不到三個月他便張羅婚事迎娶新娘,這種負心人我怎能讓他好過?”
“你在婚禮上殺了他?”
“是的呀,我附身新娘,與他拜堂成親,洞房花燭夜,他用秤挑起紅蓋頭,看見我的臉,嚇得幾乎失禁。”
雲娘回味著當年的情形,無比投入:“我笑著向他招手,說,二哥哥,你怕什麼,過來呀……他恢複神智爬起身,第一個動作竟然是回頭抄起案上的龍鳳柳葉瓶,對準我的腦袋砸下來……他眼睛裡絲毫不見往日的情分,只有恐懼和怨恨,他嘴裡大喊:你為什麼陰魂不散?!為什麼死了還要出現……那麼重的柳葉瓶,一下一下,把我砸得血流滿面。我就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動也不動。他崩潰了,丟下花瓶放聲大哭,跪在地上求我放過他……”
雲娘眼中有了幾分哀慼的顏色,但轉瞬即逝。
“為何世間男子如此薄情?若他兩三年後再娶,我未必會那麼計較,可你猜他怎麼說?”雲娘勾起唇角:“馮郎告訴我,他和新娘子談不上感情,甚至只見過一面而已。他這麼快成親,竟然是因為我的變故讓他遭受打擊,他恐慌無助,人生彷彿失控,為了盡快走出陰霾才果斷娶妻,摘掉過去……呵,說得倒挺坦誠,我都不知罵他什麼好。如此懦弱薄倖的人,活在世上也無用,對吧?我就把他給殺咯。”
溫孤讓聽完沒有吱聲,拿過革帶束腰。
雲娘幽幽嘆息:“我以為世間情愛都經不起磋磨,沒想到你來了。快跟我說說,你和她怎麼認識的?生死相許了麼?”
溫孤讓面無波瀾:“沒有,我們只是朋友,君子之交。”
雲娘不由得嗤笑:“你為她跑到這兒來,什麼君子之交,哄鬼呢?你敢說沒有絲毫動心麼?”
“我的確很欣賞她。”溫孤讓背脊筆直,語調低沉:“不過男女之間並非只談風月,也有肝膽相照患難與t共的情義。”
雲娘抿嘴瞧著他,手中燭光搖曳,眼神也變得耐人尋味。
“既然如此,我倒是好奇,你為朋友能做到哪種地步。”
溫孤讓默然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