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兒,你會害怕嗎?”蕭湛突然問她。
喚春依偎在他身邊,低眼看著他懷裡熟睡的兒子,表情很平靜,“我不怕,王大將軍剛愎兇橫,目無君上,為天下人所不容,多行不義必自斃,他早晚會自食惡果。”
蕭湛搖了搖頭,正色道:“春兒,我不想聽你跟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我想聽聽你的心裡話,當初你嫁給我,所圖無非一個安穩與富貴,可我除了這身份,實際一無所有,你想要的我都還沒有給你,現在還會連累你賭上身家性命,你會後悔嗎?”
喚春滯了滯,自嘲笑道:“天下豈有嗟來之食?我想要的東西太過貴重,必然要承受與其相當的風險。陛下都不嫌棄我是個寡婦孤女,我為何要嫌棄陛下一無所有?仁者不以盛衰改節,義者不以存亡易心。若因陛下曾經能給我榮寵,我就追隨陛下。而今陛下陷於危機,我就背棄陛下,那與禽獸何異?”
蕭湛眼底不由一熱,張臂將她摟入懷中,用力抱緊。
……
風雨往往醞釀在非同尋常的平靜之中,金陵百官在廢太子的詔書下達後,都十分惶恐不安,擔憂內戰爆發後,金陵城會失陷,已經開始暗中將家屬送往會稽一帶避難。
可時間一日日過去,卻絲毫不見荊州的動靜,就在百官覺得自己多慮了的時候,五月初,荊州傳來軍事急報——
王大將軍因不滿皇帝廢太子之舉,率軍向金陵進發,要清君側,誅奸臣了。
金陵震動。
千裡之外的尋陽。
河邊流水潺潺,一個年輕少婦背上揹著剛剛滿月的孩子,在河邊收拾著剛洗完的衣服,端起盆子準備回去。
這時,只聽一陣隆隆馬蹄聲,十幾個士兵打扮的身影,騎著馬賓士而過,馬蹄揚起陣陣塵土。
孩子被嚇的哇哇哭了起來,蘇靈均丟下衣盆,將兒子抱到懷裡,躲在一棵樹後哄著。
待士兵們走遠後,周圍靜了下來,蘇靈均才又抱著兒子走了出來。
遠遠走來一個中年婦人,抱著髒衣來河邊清洗,她看著遠遠離去計程車兵,嘆道:“現在這世道是越來越不太平了,最近各地都在徵兵,保不準又要打仗了。”
蘇靈均邊拍哄著兒子,邊道:“胡嫂子也來洗衣服?”
“沒法子,一大家子的活兒都等著我幹呢。”胡嫂子笑了笑,又道:“小寶可真聽話,整天跟著你四處奔波的,也不哭不鬧。”
蘇靈均已經把孩子哄好重新系回了背上,端起衣盆準備先走一步了,“我那主家還有些事兒,就先不跟嫂子聊了。”
胡嫂子疾步上前攔下她,“欸,對了,先前我跟你提的村頭孫大郎家的親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他家中有幾十畝地,七八間房,只新死了媳婦兒,撇下倆個嗷嗷待乳的孩子。剛你也看到了,現在世道這麼亂,動不動就打仗的,你一個年輕寡婦帶著兒子也不容易,還是得找個男人靠著過日子。”
蘇靈均心煩意亂,勉強搪塞道:“多謝嫂子好意了,我亡夫死了還不到三年,暫時還不想嫁人。”說完,就匆匆離去,不再搭理她了。
那胡嫂子看著她的背影,翻了翻白眼,一個帶兒子的寡婦還裝什麼清高,要不是看她長得漂亮,誰願意娶她幫她白養兒子?她倒好,還挑三揀四的,屬實不知好歹了。
蘇靈均回到家裡,把衣服搭晾起來後,給孩子餵了一回奶,便來到了範家,給範小娘子教解今日的功課。
黃昏時,今天的課業結束,她去隔間抱起兒子,將要離去時,範夫人過來了一趟。
“小寶今天還是這麼乖啊。”範夫人笑著逗了逗那玉雪可愛的小團子,讓女兒先出去迴避片刻。
蘇靈均對她微微頷首,“夫人此時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範夫人點點頭,將一袋錢遞給她道:“這是你近期的課酬,我給了你雙倍的,明日起便不用再過來了。”
蘇靈均一驚,“是我哪裡教的不好了嗎?”
範夫人笑著搖了搖頭,讓她安心道:“不是你的問題,而是我們打算一家人暫時前往揚州,到會稽去投奔孩子她舅舅,所以暫時不能繼續學業了。”
蘇靈均眼神動了動,試探道:“是因為江州要準備打仗了嗎?”
範夫人因她一個寡婦不容易,又不是外人,便悄聲給她提了醒道:“我夫君近來收到風聲,大將軍認為皇帝廢太子之舉是被奸佞蠱惑,恐怕要起兵清君側,鏟除奸佞了,如今荊江二州到處都在調兵警戒呢。”
蘇靈均心中一動,手臂不由摟緊了兒子,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聽過王氏的訊息了。
“大將軍是要造反了嗎?”
“這話可不敢亂說。”範夫人忙做個噤聲的手勢,“我們一家準備先去會稽避一避,等這邊安定了再回來,你寡婦無依靠的,帶著這麼小的孩子也不容易,可有想過今後如何打算?不若隨我們一起上揚州如何?”
蘇靈均搖了搖頭,不大願意,她好不容易才從揚州逃離,再也不想回去見到那個人了。
“多謝夫人好意了,我生産時夫人已經幫我很多了,我們母子感激不盡,不好再麻煩夫人。夫人此行萬請珍重,好生照顧小娘子,我就不跟夫人同行了,望以後還有相聚之機。”
範夫人也沒再勉強,幾日後,一大家子便啟程前往會稽了。
蘇靈均也收拾了行囊,帶著兒子離開避難。